「我趁夜前来,就是想要避开她。只怕瞧见她的生动,会忍不住将她带走。」话到此处,臣暄已开始以「我」自称,再叹道:「我知殿下定有法子令她丝毫不觉……我只看她一眼。」
这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吗?聂沛涵发现臣暄所想之事他早已置备妥当,一支安神香,想来鸾夙此刻定在安睡之中。聂沛涵并未再说话,无言将臣暄引到鸾夙屋前。
臣暄这才发现鸾夙的屋子是在何处,四顾看了看,神色莫辨道:「殿下将鸾夙安置在自己内院之中,可见照料得很是仔细。」
聂沛涵将这句讽刺硬生生受下,没有反驳回话,只立在屋前对臣暄微抬手臂示意,臣暄便兀自推门而入。
榻上的女子呼吸均匀,应是睡得极好,只是那微微蹙起的娥眉泄露了几分心事。臣暄将桌上的安神香掐灭,缓步行至鸾夙榻前,只怕脚步重些便会惊扰於她。
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仅着中衣的玲珑身段几乎让臣暄无法自持。五个多月没有看见她了,臣暄不知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
在听到坠娘提及掳走她的人是谁时,他不是不担心的。可担心的却不是她的生命安危,而是她与那人的过往旧事。他心中清楚得很,聂沛涵既然掳走她作为要挟筹码,便不会轻易伤害她,即使他们两人生出什麽误会来,只要她亮出身份,也定能保得性命无忧。
反观他当时刚从黎都逃出来,百废待兴,绝不能为了女人而轻举妄动,否则不仅他的父王不会同意,他的部下丶他的追随者也会失望无比。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知道她在聂沛涵手中必定安然无恙。
只是每每午夜梦回,他都会想,她与聂沛涵一起,性命能保安然无恙,那麽她的心呢?
若非战场的厮杀与成败分去了他的心神,只怕他早已毫无顾忌地跑来南熙了。这样的担忧一直持续到三月前,探子报来消息,说是聂沛涵身边已有一名叫做「凌芸」的女子,却不是她。
此凌芸非彼凌芸。大约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放下心来。以他对鸾夙的了解,他认为假凌芸定会成为她与聂沛涵之间的阻碍,她不会再对聂沛涵提起她的真实身份了。
带着如此放心且忐忑的情绪,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镇国王大军所到之处,民心所向,战无不胜,甚至有几处城池不战而降。而他,也唯有从那些胜利与俯首称臣之中,寻出一丝相思的快慰之意。
直到某天父王忽然问起母亲传下的玉佩,他才将他与鸾夙的事情如实相告,包括鸾夙的身世。出乎他意料的是,父王居然动说他趁此机会前来南熙拜会聂沛涵。
旧恩丶新盟,美人丶江山,一并定夺。
如此才有了他今日这一举夜入烟岚城。
臣暄从思绪之中抽了出来,伸手想要触碰榻上鸾夙的脸颊,然而即将触及之时,他却又强抑着将手收了回去。他忽然想起从前曾对鸾夙说过的一番「人生如戏」之语,只不过当时未曾料想,他自己先入了戏。
入戏太深,出戏太难。只好放纵自己一面沉沦其中,一面保持清醒。
江山与美人,到底孰轻孰重?臣暄以为两者并不能相提并论,不同时,不同势,想要的自然也有所不同。不过很显然,眼前他应以江山为重。
臣暄的左手死死掐在掌心之中,那隐约的疼痛能提醒他免於情爱的诱惑。他将一方锦盒轻轻放至鸾夙枕边,看着她熟睡的娇颜起身缓缓退出房门。
聂沛涵仍在屋外立着等候,见臣暄出来得这样快,面上不禁露出一丝异样,却又很快掩饰过去,笑道:「世子还当真舍得。」
臣暄敛去似水柔情,恢复了那一分坚毅清俊:「有舍才有得。今日之舍,乃是为了明日之得。」
聂沛涵抬眸再看了屋内一眼,决定中断关於鸾夙的一切话题:「世子何时出城?本王派人护送一程吧。」
「不必劳烦殿下,」臣暄淡淡婉拒,「存曜尚有些琐事处理,明日一早便离开烟岚城了。」
聂沛涵也不强求:「世子一路顺风。」
「今夜倒是收获颇丰,想来殿下亦做此想。」臣暄抬首看看天色:「时辰不早了,存曜就此告辞。」
聂沛涵一路将臣暄送至府邸门外,看着三匹骏马次第消失在视野之内,才无言转身回府。
这一夜,看似如此平淡寻常,彷佛只是一场旧友小聚。唯有身在其中之人,才知自己究竟得到了什麽,又割舍了什麽。
强大的人,须有强大的欲念,以及克制欲念的强大。
第57章:情爱死局
翌日鸾夙醒来之时,只觉头脑昏昏沉沉。甫一起身,却见一个黑影站在她屋内,背对床榻,面向窗外,萧萧条条负手而立。
鸾夙瞬间辨认出那个背影是谁,低眉再看自己仅着中衣,不由薄怒道:「殿下大清早不声不响进来,可要吓死人吗?」
聂沛涵微微侧首,并不转身:「大清早?如今辰时都快过了。」
鸾夙闻言不由吃惊:「我竟睡了这麽久?」言罢再抚了抚自己额头,靠在榻上道:「我要起身更衣了,劳烦殿下回避。」
聂沛涵仍旧站着不动,看向窗外淡淡道:「你床头有东西。」
鸾夙这才发觉枕畔有个小小锦盒,不禁好奇打开来瞧,只见盒内躺着一支玉簪,通体透白,光泽温润,周身没有一丝瑕疵。
鸾夙执起玉簪细细端详,簪子是支好簪,只是这玉质颇为眼熟……
一般的玉石,皆以翠色为主,偶有润白者,其内也有丝丝碧纹。而这支玉簪,素白欲滴,毫无碧纹,如此玉质她平生只见过一次。
便是在郑城时,臣暄所赠的那枚玉佩,他母亲传下的玉佩。倘若她没有猜错,这支玉簪,与臣暄的玉佩应是由一块玉石打磨而成,是一套玉器。
想到此处,鸾夙只觉心中一喜,连忙出口相问:「这玉簪打哪儿来的?」
聂沛涵终於转身看她,面无表情回道:「我买的。」
鸾夙闻言沉默了。她知道聂沛涵在骗她,若不是因为自己如今在榻上衣衫不整,她几乎要飞奔去取那枚玉佩,与这支玉簪比对一番了。
鸾夙强自压抑心中滋味,忍不住再问:「可是世子来了?」
聂沛涵挑眉:「单凭一支玉簪,你又如何得知?」
鸾夙并未答话。
聂沛涵到底没有骗她:「是他来了,来了又走了。」
鸾夙讶异抬首:「什麽时候?他为何不来见我?」
聂沛涵看着鸾夙神色,目光缓缓移至她手中的玉簪:「昨夜,你已经歇下了。」
鸾夙的惺忪睡颜霎时划过失望之意,声音也不禁低了几分:「哦。」她只说了这一个字。
聂沛涵却笑了:「臣暄路过烟岚城办事,来去匆忙,并未久留。」
「连与我说句话都不得空?」鸾夙别过头,毫不掩饰语中低落之意:「让殿下失望了,如今看来,即便再过三年五载,世子也不会因我而来。」
这句话让聂沛涵心中微微抽痛,沉吟须臾还是对鸾夙说了实话:「他如今在北熙与原氏对抗,战事吃紧无暇顾及你,昨夜特地托付我再照看你一段时日。」
「托你照看我一段时日?」鸾夙重复着这句话,蹙眉问道:「『一段时日』是多久?一月?两月?还是十年?八年?」
「至多两年。」聂沛涵如实回道:「两年之後,他来接你。」
两年,再加上如今已与臣暄分离的半年,便是两年半光景。鸾夙想起当初臣暄与自己约定的是三年时间,如今他既然提前了半年,可见一切都很顺利。
如此想着,鸾夙也安了心,须臾却又矛盾地哂笑出声:「这是何必呢,我有手有脚,不会连累他。如今倒像个货物一样,被你们掷来掷去。」
聂沛涵闻言有些不悦,眉头微蹙道:「你这话赌气得很。试想那日在郑城,掳走你的人若不是我……换做原歧或是旁的政敌,你如今还能说出这番风凉话吗?」
鸾夙只觉聂沛涵这一句话说得别有些滋味,寻思半晌才嚼出味道来,不禁有些疑惑道:「殿下这是在……替世子说话?」
聂沛涵并没有回答,转身出了鸾夙的屋子。
*****
自那日之後,鸾夙再没有见过聂沛涵。这慕王府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可鸾夙觉得聂沛涵好似是在刻意回避自己。须知他们两人是住在同一个内院的,可却再未碰面。
如此算算,也有一个月了。
鸾夙不傻,自聂沛涵将她从冯飞手中救出之後,她已察觉出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微妙变化,他甚至是单方面欲将一些暧昧的事情明朗化。可这样的态度聂沛涵只维持了短短两日,自她收到那支玉簪之後,她与他之间彷佛又回到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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