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老望着成盛青精神熠熠的背影,不无感慨地说:“年轻真是好啊,敢爱敢恨。人类真是好啊,就这么点短暂的一生也能如此辉煌,果然是凝聚了神之精华。”
床榻之上的少年眼脸内眼珠滚动,似是悄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
天机阁老打发走两个满头雾水的少年,起身踱到即恒身边坐下,伸出粗糙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脸颊,笑得眉头与胡须都柔和起来:“醒了还装死,你不跟我讲讲你那个意中人是个怎样的姑娘?”
☆、心结化解
即恒慢慢睁开眼睛,历经大劫后的面容很是憔悴,正如那时他离开落英谷的时候一样憔悴不堪。可那双幽黑纯澈的眼睛里,却以最浓的悲伤来掩盖杀意。
这始终是一只危险的兽,不知何时就会露出他狰狞的齿牙,却又偏偏教人放之不下。
落英谷乱中一别数十载,时光流转,日月沉浮,昔日那个受尽煎熬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很多。清秀可爱的脸庞逐渐硬朗,身体也日渐挺拔结实,令人不禁感慨万千。天机阁老审视着那张因为不服气而略带怨气的脸,柔声问:“好点了吗,你要习惯现在的内息,不然老夫就白救你了。”
即恒目中无波,他淡淡地看着天机阁老,唇间微动,只道:“你不妨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一下,好人做到底,带我离开这。”
天机阁老皱起眉头,望了一眼门外:“你那朋友刚有重要的人要去挽留,只怕赶不及回来跟你道别。”
“我正是要你在他回来之前把我弄走。”即恒语气中略有不耐。
天机阁老收回手,抚须挑眉道:“你这孩子,有求于人矮三分,老夫耗尽神力救你,你连声谢都不说倒命令起我来了?”
他话音一落,即恒隐忍的怒意就冒了上来,转向天机阁老冷声道:“若不是你以玉英埋伏我,我又怎会变成废人?我不欠你的。”
他目中怒火燃烧,直盯盯地看着老人,面色苍白。
天机阁老苍老的面容上堆满了褶皱,一双灰色的眼珠里浮起一丝悲凉,重重叹了口气。他索性也甩起脾气来,满不在乎地一拂袖:“好啊,老夫不乐意帮你,你喊人吧?小凤凰已经走远了,你喊来谁就是谁,看他愿不愿帮你?”
即恒气得咬牙,死死地盯着他,憋着一股气堵在胸口,闷闷地扭头转向了别处。
久别重逢的喜悦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酝酿,恨意就已燃烧了胸间。天机阁老坐在床边,听着少年竭力抑制的呼吸,和着窗外悠扬的鸟鸣之声,使得屋内仿佛更加幽静寂寞。
龙鳞甲的确为天机阁老打造。即恒逃离落英谷,天上城追踪不到他的行踪,便令天机阁老在中原大陆设下埋伏。一件能令中原大陆强者之兵争相竞夺的神兵利器,身为战神的河鹿没道理不会深受吸引。只要他现身去夺,就会被玉英伤得措手不及。而一旦龙鳞甲的威力发作,天上城也就得到了他的下落。
天上城并没有多做什么,只是往中原大陆投下了一只捕鼠夹。然而天机阁老没有想到的是,整整数十年来这个陷阱都没有被启动。即恒根本没有去追求龙鳞甲——英明神武、洞察天机的天上城在一个小鬼的身上,又一次失策了。
就在天上城因此而颜面扫地之时,仿佛冥冥之中已成了命数,少年河鹿没有遵循本性去追逐龙鳞甲,龙鳞甲却自己找上了他。
良久,天机阁老长长叹了口气:“这么些年,老夫一直在找你。从那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你过得还不错,还以为你想开了。”
少年没有答话,老人望着他扭过的侧颜,那张脸上线条柔和,犹带着几分稚嫩,却又有了几分俊逸的英气。离开落英谷的时候,他才十三岁,如今已经是十七岁的容貌。那个初来落英谷时,带着一脸警惕小心翼翼从他手里接过糖果的孩子,是再也回不来了。
“罢了。你恨老夫情有可原,但你恨墨殊……现在也一样吗?”他悄声地问,声音里满是落寞。
这个名字让少年的身体顿时僵硬,看得出他极力想要维持镇定,却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闷声低吼:“你要是日夜守在自己儿子病床边直到他咽气,终日伴随他的喘息和咒骂,我看你想不想得开。”
因为情绪的波动,他尚且不畅的呼吸变得艰涩,胸口不断起伏。但纵然如此,他也不愿转过头看老人一眼。
老人饱经沧桑的容颜爬满了憔悴,即便他耗尽神力之时,也不曾浮现这般憔悴。他凝着少年的侧脸,探声问:“墨殊卧病的那段时间里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他们父子俩水火不容,墨殊病倒之后即恒却被迫守着病榻寸步不离,恪守着孝道。谁也不知道在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里,墨殊是怎么度过的。乃至最后,又因为什么冲突导致了即恒的罪孽。这一切真相,只有即恒一人知晓。
“你真的很烦。”即恒恨恨地将脸埋进臂弯,声音透出一丝酸涩,“你要帮就帮,不帮就走,别来烦我!”
天机阁老不生气,谁会对自己当作儿子一样看待的孩子生气,他轻轻拍着即恒的肩,一一地猜:“是他骂你了,打你了?生病的人脾气都很暴躁,他是不是每天冲你撒气?你那些族人一个个铁石心肠,没一个问过你的感受……”
“你够了没有?”
即恒猛地拍掉他的手,转过脸时眼眶早已泛红,深眸中满满的都是怨恨,恨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你不就想知道他临终前在想什么,少在这里假惺惺装作关心我。他们都已经死光了你还担心什么,担心我这个余孽会死灰复燃吗?……好,我现在告诉你,我爹一直都没有放弃复族,越到快咽气的时候,他越是不甘!他每天都要我发誓,要我复仇,要我去把那支走掉的族人找回来,要我去讨回应有的债!他说他最后悔的就是被天上城判决以后竟然认命了,不然的话娘就不会死,姐姐不会死,族人也不会死。如果可以再选一次,他一定大开杀戒,把那些迫害我们的人全都杀光!”
他激动得全身都在发抖,玉英的气息顺着四肢百骸在他体内肆虐。即恒痛苦地弓起背,整体身体都不禁蜷缩起来,呼吸的受阻令他大汗淋漓。
天机阁老连忙按住后背大穴,助玉英之气流转。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去刺激他,可天机阁老实在太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别说成盛青不能相信,天机阁老一样不能相信。
即恒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想拒绝老人的恩惠,然而身体却像不是自己的,连抬手这么简单的动作都不能自如。悲愤交加之下索性闭起眼,紧咬的唇边溢满屈辱与怨恨。
不论是墨殊还是即恒,他们内心的仇恨都远超出了天机阁老的预料。墨殊被囚禁期间一直很没有很大的动静,天机阁老曾听闻他本性急躁而不善忍耐,但丧失妻女之痛让他受了很深的打击,故而性情大变。
天机阁老本以为这个男人已经被折磨得筋疲力尽,没有力气再挣扎了,却没想到他内心的火生生将他烧成了内伤,甚至蔓延到了孩子身上。
老人深蹙的眉间满是惋惜:“你怨他,所以你杀了他?”
即恒紧咬着牙关不说话。冷汗浸湿了他的额发,沉重的呼吸使他浸在一种危险的气息里,仿佛随时都会一点就燃。
天机阁老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不禁想到当年墨殊临终前是否也是这样,怀着满心的不甘,却又什么都办不到,唯有生生受着内心的煎熬,度日如年……老人心中一动,眉目间倏然涌起了一份悲悯,惊疑出声:“难道你……”
他话未成言,转口便成一声长叹:“原来你跟翎凤一样,输给了自己的软弱。你杀墨殊,不是因为恨他逼你,而是因为你忍受不了他痛苦挣扎,却死死不肯咽气的样子……是不是?”
即恒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似被戳中最深的伤口而全力收缩起身体,以保护内心。他的动摇天机阁老看在眼里,摇着老迈的头十分痛心地说:“你这懦夫,敢做却不敢当!你杀了墨殊,杀了就杀了,你的族人都放下了,唯独你自己放不下。你还总是口口声声说不要拿你跟他比,你比得了吗?”
少年仿佛被这句话刺激到了自尊,抬起头红着眼睛吼:“你说什么?”
“怎么,还不承认?”天机阁老铿锵有力地数落道,“墨殊固然不是一个称职的首领,但他对你已经尽力了。他背起了整个族落的灭亡,而你还背不起一个人的生死。你想跟他比,还差得远!”
“我……”少年睁大眼,怒不可遏盯着他,却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
天机阁老直了直脊背,心平气和地与他对视,空气里弥漫浓重的硝烟气息,老人却始终平淡如水。
少年的眼眶已经通红,泪水屈辱地直打转。这份因为年轻气盛而笃信的骄傲与倔强,到底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泪珠滚落之前,他郁郁地抱住头,一声无力的呢喃自唇边流溢而出:“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老人紧绷的神情在这句话里悄然松懈了下来,他凝眉望着即恒,苍老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这小家伙的性情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早熟,聪慧,又通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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