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只是在想,卫府属于你名下的那份家产,咱们是不是也得要回来?”贺桩一开口,倒是挺出乎他的意外。
她仿佛一下变成小财迷,不过他喜欢得紧,“咱们便是衣食无忧,给戍边的士兵采办一件棉袍也好。给秦姨娘贪了。怪浪费!”
卫良和高声大笑,方才心里的那点郁结,一下烟消云散,重重亲了她一口,一把抱起她,在屋里一连打了好几个转,“好,以后家里头就给你管。秦氏若敢缺了什么,你只管记下来,为夫提剑去要回来!”
他的桩儿,胆子越来越大了。
贺桩作势捶他,“你吓死我了,快放我下来。”
卫良和起得早,饭后便躲在卧房歇息。反倒是贺桩毫无睡意,抱着账本去库里盘点东西,还找出一把古琴来。
她多年不抚琴,来了兴趣,便把账本给卫准,自个儿齐捣古琴去。
用过午饭,她还想玩,被卫良和逼着喝了药,又被他捞去软榻上歇息,说是午后要去见客。
果染不出他所料,不过晌午,“北定神侯低调回京,一怒为红颜,亲手斩杀鸠占鹊巢的秦三爷”的消息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
遥想卫家三公子当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几经征战杀伐,如今又挣得个“护妻情深”的美名。
坊间不由好奇,神侯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一代骄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当然,这些自是后话了。
贺桩在卧房里倒腾着她从库房扒拉出来的宝贝,最后被男人霸着手脚睡了半个时辰。
卫良和怕她白日里睡得饱,晚上睡不着,便叫她起来更衣。
她仍游离在太虚幻境,揪着衣裳想了好一会儿,才问他,“相公,我穿这件很丑吗?”
卫良和还是头一回听她这么问。想来是秦氏的话被她记在心里了,只道,“不丑,桩儿便是披个麻袋也很美。以前府里没有女眷,也没备着女衫,你放心,卫管家已吩咐绣娘在赶制了。”
“秦姨娘还说。我不该唤你作相公。”贺桩嘟着嘴,不满道。
“那你以后叫我良和,可好?”卫良和回身道。
贺桩摇头,“良和是很多人的良和,相公却只是我一人的。”
卫良和没想到她执意于此,还有这个缘由,笑道,“随你怎么唤,只要高兴就好。我怎么都是欢喜的,不必管旁人怎么说。”
贺桩展颜一笑,只穿中衣的她跪立在软榻一侧,娉娉婷婷,笑得娇俏,卫良和习惯性地捏捏她的脸蛋儿。催她,“快些起来,误了时辰可不好。”
午饭贺桩没吃多少,卫良和吩咐下人带上一盒点心,这才携着她出门。
卫良和带着贺桩坐一辆马车,夫妻二人在车上相对坐着,男人正襟危坐。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贺桩也由着他,撩起窗帘朝外面看,一脸笑盈盈的,眉目舒展浑身轻松的样子。
神侯府位处东城区,这一带多是达官贵人立府之地,十里长街人烟罕见,家家关门闭户,贺桩放下帘子对卫良和道,“相公,你差人把马车拐到东市去吧?”
“就依你。”卫良和淡淡道。
东市是东城最热闹的地头,小贩林立于此,临着一条内河,河上一座桥,叫庄周桥,桥下两边通着两条街,桥东卖盐油酱醋,炒货胭脂等各种小商铺林立,桥西则是窄道,卖的多是玉器古玩,少了些烟火的味道。但尽处,幽深立着一座府邸。
遥想,当年她还常抱着块石头,倚在石狮边上,等着晚归的父亲,在守门的小厮身前身后来回穿梭,言笑晏晏。
而今。岁月坍圮了一段段高墙,散落了一季季春花,斑驳了一块块青石板……
许是相处久了,即便闭着眼,卫良和也能觉察出她的异样。
睁眼,见她闷着头抠着手指,他撩起窗帘扫了一圈,这才回身挪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轻轻摩挲,道,“听老王说,那儿成了一座空府,你若想看,我这就吩咐车夫停一停?”
贺桩往他怀里偎了偎,摇头,鼻音微重,“不必了,只是有些难过。彼时,每每爹爹回府,不管我躲在狮子侧,还是在门后,他总轻易找到我,把我抱上肩头。太子哥哥,宸王兄,萧王兄也常来,给我带了一些小玩意儿,。”
卫良和不说话,只把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
卫良和有意往热闹的集市走,想来多少可以驱散一些贺桩的愁绪。
他们乘坐的马车虽不奢华,但大气简约,也够宽敞,车篷前还挂着大大的“北定侯”三字。街头的百姓一瞧,便知是神侯府的座驾,只觉惊喜不已,议论纷纷。
“卫将归来,天佑大盛!”
也有心存疑虑之言,“卫将军偏巧边关战事吃紧归来,莫不是当年与北燕鏖战,有难言之隐?”
“大驸马连吃败仗,我看,定是他当年嫉妒卫将军,使了什么诡计!”
“这话可不能乱说,是要被官府抓到,可是要杀头的!”
“难道我说错了?当年若不是卫将军失踪,哪里轮得到柯将军尚主?”
“就是。我听说了,昨日长公主遇袭,随行的侍卫都被杀了,但听闻被一名男子救下了,那男子手里拿的武器,可是樊络剑!”
“无论如何,卫将军这时还肯回来,也算有心。”
“可惜,听闻他在外头已娶了妻,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要哭晕了。”
贺桩手里捏着块梨花糕,默默听着,慢慢咧开嘴,仰头道,“相公,他们都在夸你。”
“我看未必。”他低醇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明眸变得幽深,心道:至少柯景睿高兴不起来。
回京途中十分隐蔽,且走走停停间他可以避开了照常的路线,这才没出什么意外。
但一回来,他先是救了悠云长公主,随后又杀了秦微峥,上午秦氏一闹,他就是想低调也难了。
车子走过最繁华的地段,没一会儿便停在一处视线开阔的拐角。
贺桩撩起窗帘一瞧,还未到宸王府,扭头问道,“怎么停了?”
“和老王说好在此碰面,我出去瞧一瞧。”卫良和神色自若,起身提剑下了马车,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宸王府
车夫是卫准找来的旧部,也跟着跳下马车,附在他耳边道,“将军,有情况!”
卫良和的视线停在一处屋脊上,悠悠道,“此地视野开阔,目标过大,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卫良和还是吩咐道,“若是他们动手,切记,先保护好夫人。”
车夫给了他一记了然的眼色,随即拉下帽檐,跳上车辕。
约莫等了半柱香的功夫,老王终于来了,远远就见他朝这边招手,乐呵呵道,“将军,您瞧我把谁带来了?”
是卓青,当年宸王座下七将之一。
彼时,他正逢负伤,被遣送回京疗养,错过了卫良和与北燕的生死鏖战,亦并未参与当年那场兄弟杀伐。
这一错过,便是五年!
卫良和负手而立,身形挺直,衣袂飘飞,眸子微眯,颇有些历尽沧桑的味道。
卓青一下马,见真是心心念念了五年的生死兄弟,只觉眼眶酸涩。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忍着泪道,“大哥,真是您?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总不信,您总算是回来了!”
卫良和也有些眼热,但见卓青一身普通士兵的衣着,觉得奇怪。“起来吧。怎么弄得这副模样?”
当年,南盛七将,就数卓青嘴甜,他怎么就成了一个狱卒?
卓青起身,满脸羞愧,“二哥说南盛与北燕一战,虽然胜了,但您与北燕的裕王齐齐落下悬崖。我总不信。况勋与方远跟了二哥,算是平步青云了,只剩我一个没本事的,越混越差了。”
当年的七将凭本事论资排辈,老二正是柯景睿。
老王听卓青还唤柯景睿作二哥,恨恨吐了一口气,道,“柯景睿算个什么东西。啊呸!”
卓青着急道,“他们都不肯跟我说实话,大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王张口就想说,被卫良和一记眼神噎住,只听卫良和淡淡一笑,“日后你自会知晓。我与你二哥算是划清界限了,你是跟我还是他?”
卓青一下蒙头,但他的立场早就分明了,“大哥,我若跟二哥,还至于混成这幅模样么?”
卫良和不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视线落到前头稀稀落落的十几个兵,有些哭笑不得,扭头问老王,“你要干什么哪?”
叫他去找几个人来,就找了一堆看犯人的狱卒?
老王登时露出他的大白牙,“军营被柯景睿弄得乌烟瘴气,那里头的人咱也不敢用不是?”
卓青也拍胸脯保证,“大哥,这些人我试过,功夫不错。不说跟着您升官发财,给您当门府看户,他们也是愿意的!”
贺桩透过窗帘,只见那叫卓青的男子,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不同于老王的魁梧粗犷,也不同于卫良和的沉稳持重,他的外表偏女相,轮廓细致,脸庞白净,浓眉长齐,下颚尖瘦。
偏偏还敢跟卫良和呛声,她“扑哧”一下笑出声。
卓青瞧见贺桩,眉宇间倒是浮起几分玩味,竟不顾卫良和在场,飞跑过去挑了一下她的下颚,朗声大笑,“想来这便是王三哥口中的小夫人。卓小七这厢有礼了。”
他倒是粗枝大叶满不在乎,贺桩却是小脸一白,而卫良和竟也不阻止,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苦笑,淡淡道,“卓七,桩儿胆小,你别闹她。”
卓青老实了些。嘴上却是不饶,“大哥的正牌夫人,不说巾帼不让须眉,却也是不能胆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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