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池蹙眉点了点头,对于这样的事情,寒池觉得比当年学剑都难。
“许大哥,其实……其实你不必说了,莫妃,都知道……”黎莫妃抬头,面上微笑,眼中已含了泪,“我知道,莫妃在您心中一直只是妹妹,可以信任,可以理解,可以一起说话,可以同生共死。”一颗硕大的泪珠从莫妃秀气的细长眉眼中滚落。
“莫妃。”寒池伸手握住莫妃单薄的肩膀。
“我是宁愿你不来和我说清楚的。”莫妃抬头道,“至少让我有一点点的幻象,也许我再等几年,十几年……你会……忘了顾姐姐。”
一瞬间的心疼,寒池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当年,第一次发现莫妃掉落的锦帕上绣着一个“寒”字的时候,或许就该说清楚,只是这么多年,自己以为莫妃见到了文依,知道了自己的心意,早已转淡了对自己的感情,至少……不会是越来越深刻。
可是现在,原来是自己一直忽略了这个已经是大姑娘的莫妃,寒池觉得抱歉。
“没关系。”莫妃笑着扬了扬脸,“许大哥,莫妃愿意等,我只想跟在你身边,永远……做妹妹也好。”
“文依已经离开皇宫。”寒池道,“她在等我回去。”
莫妃震惊。
寒池有些迟疑,终是伸手为莫妃擦掉脸上的泪水:“莫妃,谢谢。这些年,你帮了许大哥太多,直到昨天,你还在帮助我。”
莫妃咬着薄薄的嘴唇,用力地摇头。
“请你就这样一直帮我,帮我照顾你自己,帮我……让我不要这么愧疚,帮我为这么好的莫妃找到她的幸福。”寒池亦是动容。
“许大哥。”几乎是一瞬间,莫妃冲入了寒池的怀中,这是她在梦中都想拥有的温暖与依靠,从此再不可有,便让她多留一会儿吧。
许久……寒池轻轻拍着她的背,道:“不哭了,莫妃。”
哭的何止莫妃……
婆娑林外,郑星蹲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膝。
设宴的王旨到达驿招之时,传旨的正是达花尔赤。换了昨日的豹纹锦衣,今日的达花竟是一身月白长衫并蟒金纱罩衣,威武中竟颇有几分倜傥。
见蒋敷面露赞叹,楞木阁道:“大人,怎样?我达花王爷不愧那木第一美男子吧?”
“正是英挺不凡,玉树临风啊。”蒋敷亦附和道。
众人都在夸奖,唯寒池并未言语,目光交错,达花尔赤打量了一眼青衫素衣的许寒池。
“听说昨晚许大人宿醉?可是我那木的美酒太诱人,让许大人这品过无数酒中尚品之人也禁不住贪杯了?”达花笑道。
“是好酒。”寒池从容道,“多谢王爷体量,不仅送来美酒,还派了这么多护卫前来守护驿招,才让寒池得以酣睡一夜。只是今晨听闻牧云郡主回来了,王后的病也是见好,真是恭喜王主。”
寒池一言,达花脸上一阵阴晴不定,道:“昨日初见,蒋大人和许大人为何没有言明路上相救侄女之事,多日没有音信,王后惦记得一病不起。”
蒋敷笑道:“何尝不想说,是牧云郡主狡黠,不让我们说的,说是要给王主王后和王爷,一个惊喜。”
果然是“惊喜”,昨日达花料想只要能看住许寒池一行人,不要秘密与达达里密会,万里江山图只要未落印,便可再行计划,可是……看守了一夜宿醉的寒池,却没想到,牧云竟然回来了,而且王后竟然也醒了。
达花低头一笑
“小侄便是这样,让各位大人见笑。因为牧云回来,王嫂亦醒了过来,王兄特设宴,款待远方贵客,这就……请吧。”
较量
籍宴殿,正是那木措赫款待上宾之处,一应餐具皆用纯银,明光煌煌间颇显那木富庶。
料想是见到牧云平安归来的缘故,达达里似乎比昨日气色见好,于正坐之上端然,见蒋敷与寒池进来,起身相迎。
见过礼,蒋敷便在王下首位上坐了,达花便坐在蒋敷对面,寒池坐在蒋敷下手。
“王主,不知王后今日身体如何?昨日与驿招之中,听了一夜往来之声。”蒋敷关切道。
“说来真是承恩贵客,王后现已清醒,小女牧云平安归来,昨夜已和本王讲了路遇之事,真是多谢二位大人相救之情。”达达里笑道。
蒋敷一笑:“是上苍庇佑,牧云郡主脱险实乃许大人偶遇。”
寒池谦逊:“刺客不过几人,举手之劳,也并非是寒池,乃是葛庭葛侠士相救。”
“我也听小儿说了,正是要请葛侠士上殿相见才好。”达达里道。
不一时,葛庭一瘸一拐地走了上来,俯身拜倒。
“葛侠士快快请起。”达达里亲自下座而来,扶起葛庭,但见葛庭英挺不凡,棱角分明,便知乃是忠义之人,更是心中喜悦。
一番客套,葛庭辞了无数金银,只收下了由牧云亲自绣制的百鸟图,一旁的郑星和莫妃都冲着他挤眼睛,葛庭猛瞪二人。
有如蒋敷般看出端倪的人皆是呵呵而笑。
这里蒋敷道:“王主,此次在下与许大人受吾皇旨意所派,前来贵国,是要完成三项出使之命。”
“哦?蒋大人快快讲来。”达达里道。
蒋敷郑重起身,寒池亦随起:“第一件要紧之事,正是昨日王主所见之万里江山图,此时不知王主能否落印?”蒋敷说罢,看着达达里。
“当然,速速取来王印。”达达肃然吩咐使者道。
掌印文官听说,疾走。
“慢。”说话的正是达花,他这一说,掌印文官竟是停了下来。
达花注视着蒋敷和寒池,拉长声音笑道:“不急……二位大人还是说后两件事情来听听,若是可以一起办理,也好有个安排。”
蒋敷看了寒池一眼,寒池点了点头。
蒋敷笑道:“第二件事,是吾皇特拟旨赐恩,从今年起,减掉那木措赫每年贡银100万两,牛马三千之数,贡缎织锦两千匹,以慰西陲,以增富足。”
此旨一下,达达里忙起身,率随侍众人一起跪下,叩谢皇恩。
蒋敷端然站起,将手中的旨意放到达达里手中:“王主请起。”
达达里坐回王座之时,仍是忍不住有些激动。
蒋敷含笑道:“还有一事,皇上说了,倒是算不得什么旨意,要让在下与许大人和王主商量。”
有减贡旨意在先,此时无论是什么商量,达达里自然是欣然而听,而达花,却是目现精光。
寒池看在眼中,不语。
“这第三件事,说来……并不难。有了万里江山图做靠,简单得很。”蒋敷笑道。
“大人但说无妨。”达达里亦笑道,多年为王,这先赐恩,再提要求的手段自是再清楚不过,但是国体为重,达达里没有去看达花。
蒋敷一笑:“王主,今年年初,吾皇照会相邻属国,共同商议裁兵之事,吾皇之意,意在四海升平……”
达达里目露深意,似笑非笑,半晌道:“那木已收到此旨意。”
蒋敷点头道:“那不知我那木措赫,如今于裁兵之事进展如何?”
达达里略带病态的脸上闪过一抹无奈,回头看向达花:“实不相瞒,本王自年初一直病中,国家之事全由王弟打点料理,此事,还是要问我当朝宪王。”
蒋敷目色一沉,继而笑道:“那就请宪王为在下与许大人讲解裁减兵力之事,我二人也好回去复命。”
达花坐在虎头椅上,半撑着身子,似是快要睡着了,听蒋敷相问,竟是半日没有言语,这于蒋敷,实乃侮辱。
蒋敷果然面色微变,就要起身,一边寒池扶了一下蒋敷臂膀:“这事不急,蒋大人无需此时便着急相问,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请王主落印江山图。”
寒池一语,果然蒋敷含笑,道:“正是。”
达花本来狂傲,并不打算理睬蒋敷,此一来,不得不答话:“午时已到,王兄,不若先开宴如何?别让贵客觉得咱们只顾正事,耽误了招待。”说罢,亦不管达达里,自顾起身道:“来人,摆宴。”
蒋敷已然脸色发青,达达里只低低道:“也好。”
宴请颇为丰盛,只以西域特有的黄羊并野生薄荷相调为首菜,味美清淡又不失香浓。主菜便于大殿正中由侍者翻烤鲜美全驼,烈火灼烧澎湃之际,喷以美酒,火光四射,胡刀奇快,只见手起,驼峰半开,吱吱作响,汁水四溅,飘香满殿……亦是数十坛美酒送上。
大殿前的表演更是精彩纷呈……
达花持了晶莹水晶杯盏,拎了一坛酒,走向寒池。寒池仍在有滋有味地吃着盘中的驼肉。
“许统领,达花敬你一杯,此酒乃是我国圣山如离山中圣泉——如离泉的水酿造而成,醇冽非常,酒量好的人也不过三杯之数,你我今日一醉方休如何?”达花道。
寒池仍没有说话,大口嚼着驼肉。
达花脸色青紫。
一旁蒋敷笑向达达里道:“听闻贵国如离山乃是那木神灵所居之处,景观奇特,终年不雨却仍是水流潺潺,植被茂盛,当真神山。我们到达乌姚之时,忽从如离山角一路下起雨来,王主,这可真是两国通使的祥瑞之兆,还请王主满饮此杯,以不负天意。”说罢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