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里亦是觉得如此,与蒋敷干了杯中之酒。
这里,侍者忙来接达花手中酒坛,却被达花一推而倒,目中已现杀气:“许大人,这是何意?”
寒池吃完了盘子里最后一块儿驼肉,用一旁的沾花菱巾擦了擦嘴,站起身,将桌上的一坛葡萄酒缓缓倒在自己的杯里,看着达花道:“谢谢王主与王爷款待,在下昨日宿醉,今日起来得晚,未及吃早饭,刚刚饿了,现在吃饱了。”说着一笑,将杯中酒倒入一旁的华酒坛,那木风俗,第一杯,要倒入华酒坛,所谓祭祀天地。
寒池拿起酒坛,来倒第二杯。
“嘭”几乎是同时,达花抓住了酒坛。
酒坛停在半空……
本来推杯换盏之声交错的大殿,在这“嘭”地一声之下,骤然安静了下来。
郑星皱眉就要上前,被莫妃一把拉住。
葛庭,吴妄内力已聚,黎莫臣立于二人身前,轻轻摇头。
酒坛,并非贮藏酒品之用,乃是礼宴上盛酒的美器,不过薄薄的白瓷并镂花金箔包裹,此时在二人手上,谁一用力便是粉碎。
酒坛仍是完好。
寒池以手握住酒坛宽腹之处,达花的手握住的是更好抓牢的坛口。酒坛慢慢靠近寒池的酒杯,紫红色的酒汁,缓缓倒入寒池的杯中,轻稳得没有波澜。
达花头上,薄汗渗出,忽地将手拿开。
众人一惊,两自发力,一方骤出,酒坛必破,酒一定喷薄而出。
然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酒至杯满,一滴未漏,寒池将酒坛放下,举杯来至达达里面前,恭敬奉上。
达花被寒池扔在身后。
拎着手中的酒坛,达花如刀削一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酒宴结束之时,万里江山图被蒋敷重新提起,蒋敷将金筒送至达达里王案之上。
“本王,有一请求。”请求从达花嘴里说出来,所有人都有很惊讶,甚至包括达达里。
“宪王有何事?”达达里扶着那木措赫的王印,道。
“王兄知道,王弟酷爱中原武功,听闻……”达花说罢回顾寒池,“听闻许统领乃是中原武学翘楚,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王弟实在心生羡慕,能否请许统领赐教一二,以全王弟对中原武学向往良久之心。”
蒋敷想出言阻拦。
达花道:“今日大陈皇帝所陈三事,说来……”达花呵呵而笑,“说来并非大事,我那木措赫多年来风调雨顺,国库丰盈,区区百万白银,千匹骡马,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说罢仰头看着蒋敷,道:“但越是这样,这裁军却越是不能,不然何以卫我富足之地,何以佑我黎民百姓?”
达花说完,蒋敷和达达里脸色都是蜡黄,这……这是公然抗旨。
“达花宪王,你!”蒋敷道。
达花一笑,道:“蒋大人不必着急,本王倒是没有抗旨之意,只是觉得,减兵可以,只是减少了数量,兵士的本领需要更高才能以少量兵力担当起保卫国家之责。所以,急需向中原武学大家讨教一二,以求振我兵力削减后之不足。”说罢傲然而立。
是寒池刚刚的举动激怒了达花,蒋敷回身为难地看了看寒池。不比,减兵之事如何继续,万里江山图落印也会被耽搁下来。比,达花显然比不过寒池,岂不是让达花更为恼怒。
达花忽然大笑道:“名为比试,实际上,本王不过是向许大人讨教罢了,输赢胜负本王和许大人都不会在意。比过之后,本王自可向我主进言,落定江山,精简兵防,共续和睦。”
“好好好,此意甚好!一言为定。”蒋敷极是高兴,不过比试而已,皇帝所言之事皆可完成才最重要。
达花一笑,回首间,目光已冷。
天牢
比试,在午后进行。
比武场已从金碧辉煌的大殿,移到了籍宴殿后的空场之上。王座设好,达达里自然于朝南之处稳坐,正值午后,秋阳有些刺眼,便有侍者搬来遮阳伞盖。
郑星又兴奋又不敢大声说话,只是拉了莫妃低低私语。
自寒池与莫妃共话之后,莫妃眼睛一直红红的,此时见郑星不断和自己打趣,也是过意不去,便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答话。
“莫妃姐姐,你说达花王爷会是许大哥的对手吗?”郑星道。
“自然不是,达花王爷不是说了,只是切磋学艺罢了。”莫妃有些心不在焉。
“许大哥会不会因为礼让,不尽全力啊?”郑星道。
“会吧,但是肯定不是为了礼让。”莫妃道。
“那是什么?”郑星嘟着嘴道。
“还没人知道许大哥尽全力是什么样子。”莫妃道。
郑星满眼灿烂,嘻嘻而笑。
比试没有意想中的分了七场八场,也没有千奇百怪地要求限制,只是达花搬来了一满架兵器,笑道:“听闻许大人一柄星芒剑乃是神兵,天下无敌,今日与本王比试,许大人不可用星芒,不然此战必会立即结束,那本王这偷艺之心可就被辜负了。”达花笑道,“又指着一架兵器道,“大人选一样吧。”
寒池一直在观察,达花从今日初见到现在,虽然屡现傲慢之态,仍是看不出有何异动,与自己一路所经历各种凶险联系不到一起,但是寒池知道,越是这样越是危险。
面前一架兵器,寒池随手拿了一口九环刀,刀露霸气,一提之下九环哗哗作响,寒池也笑了,这样沉,正是外家功夫难得的兵刃,便将刀放在架上,来提一丈许银枪,果然是贵胄王家之物,银枪在手,竟是沉而不死,颇为得手,寒池亦是爱兵器之人,这一上手,只觉心中喜悦。
“许大人可是喜欢这枪?”达花道。
“是好枪,只是我并不擅长。”寒池道,将银枪放在架上,寒池将兵器全看了一遍,没有破绽。多年江湖,武器一上寒池之手,便知其材质匀称与否,锻造火候如何,打斗之间可撑得起多大力度不致断裂。看来问题并不在这里,便随手拿了一柄剑:“我还是用剑。”
“剑乃兵器中的君子,果然只有它才当得起许统领一用。”达达里笑道。
寒池拱手谢过达达里夸奖。
达花走至兵器架前,抄手拿起的正是一柄月牙火戟,戟身通红,月牙寒重,竟是最重防守之器。
果然只是偷艺而已嘛?
这一战,已过了半个时辰,剑本攻势,寒池却只以守势呈现,达花亦是不急不缓,打得精彩但都在保留之中。
“庄主这是为什么?”葛庭问莫臣道。
黎莫臣摇了摇头:“我猜寒池不敢催动自己的剑势,怕一旦剑狂,心中之火压抑不住。”
历经韩毅惨死,众多将士丧生,葛庭亦是明白了寒池正在因为出使之责,忍耐心中怒火,克制手中剑狂之气。
虽说守势,寒池并不相让,偶尔剑走轻灵,还是会忽现杀机,让达花心下狂跳,自己本不是寒池对手,应付得冷汗直出。
两人离观战之台,也就是达达里坐的地方不近,剑戟交汇之处,达花忽然笑道:“许寒池,你可知你手中之剑叫什么?”
寒池皱眉,忽觉手中剑热气升腾。
“正是燃心。”达花笑道。
“燃心?”寒池心中一惊,难道西勒子也已归顺达花?
“那个老厮竟然不肯归顺与我,想必回阴四少的手段你是听说过的吧?”又一次交错之际,达花笑道。
“你!”寒池心中火起,手中燃心骤然一红。
达花猝然而笑。
这柄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剑,竟是西勒子最负盛名的——“燃心”,此剑乃是复仇之刃热血铸就,西勒子一代武痴,只以铸造兵器著称,所铸造兵器形象极为普通,非用不得识其本相,此时“燃心”在手,寒池心中已是一片血红。
达花哈哈而笑:“许寒池,你可知我手中火戟又是何兵器?”
寒池心下仇火已燃,听达花之语,再看火戟,清冷一抹,戟月之上映衬正是韩毅惨死之状。“明镜火戟”,正是与“燃心”相辅相杀之器,每每两器相碰,使用“燃心”之人,必被仇恨笼罩,渐渐不能控制心性,以致大开杀戒,当年江湖上“巨鲸帮”一门惨案便是由这“燃心”一手造就。
寒池心下一惊,手中燃心已是稳不住了,剑身剧颤,正是一干复仇之人魂力驱动。
达花阴兀一笑:“许寒池,管你英雄了得,今日亦是挡不住我达花尔赤。”说罢手中“明镜”狂扫,已硬生生撞上“燃心”。
以他力道,实不足撞飞寒池手中之剑。
可惜……寒池竟已散去剑中内力,急收剑锋,试图按捺复仇之火。
“燃心”,火焰铸就之际,每每以复仇之血淬剑,剑身虽锋但脆,正如复仇之人,其实心中必是脆弱苦痛。
没有内力灌注的“燃心”,骤断!
剑柄握于寒池之手。
远处,惨叫声起。
王座之上,“燃心”断剑已深深刺入一人之胸,此人正是那木措赫王主-----达达里。
一时间,众人大乱。
达花收起“明镜火戟”,走到尚错愕的寒池面前,道:“许寒池,你终是会败给我,我达花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在手中。”说罢狂笑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