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织网细细密密落下之时,寒池来不及闪身,已被紧紧罩在其中。
吴妄、葛庭已飞身而上,莫臣亦是疾步,两跃之下,忽见四周全副武装的兵士四起,正是早早就做了准备!忽然想起昨夜寒池嘱咐自己不可行动之话,急忙伸手拉住二人:“走。”
二人一愣,一思之下亦是想起寒池的话,急退步,回身奔逃而去,莫臣已拉住正在向着寒池狂奔的莫妃,葛庭伸手来拉郑星,却被郑星一个闪身躲过,直奔寒池而来,及到了寒池面前,全力去掀寒池身上的玄铁网,眼前又一张网落,郑星被罩了个无处可去。
果然,吴妄、葛庭心下顿寒,急忙加紧脚步,向宫殿外掠去,走得及时,且武功都是极高,本来埋伏好的侍卫拦他们不住,五人迅速消失在王宫外的树林之间,一众兵士急追而去。
这边,达花手持火戟,立于场中大声道:“大陈出使官员蒋敷,许寒池乃是受大陈皇帝之命,特来刺杀我主,以谋我富饶西陲,使我世代子民为其奴役,此心天人共愤。现将蒋敷、许寒池二人关入天牢,全力救治我主,再等发落。”
众人齐声称是,七手八脚将已经昏迷的达达里送入内殿,就有武士上前,绑了说不出话来的蒋敷,又将寒池和郑星裹在网中拖入天牢。
夕阳已尽……
在昏暗的山间隐遁,毫不吝惜地带走了留在大地上的最后一抹光亮。沙与天一色,混黑一片,仿佛天地初开之时,一切尚不分明,于早上停下的雨此时再次降临,带着狂势,愤怒地冲散沙丘,聚拢起流淌的沙子,不一时又潜入地下,便如沸腾一般此起彼伏。
那木措赫的天牢,果然是天牢,于如离山支脉的绝壁山间建成,除却关押或提审犯人,其他时候,唯一一条通往天牢的索桥是断开的。
雨坠入空谷,没有回音,仿佛被吸入了深渊……
寒池坐在天牢的地上已是两个时辰,安静地闭着双目。牢房一角,微弱的烛光忽闪,是巡逻之人走过带来的风,牢房密闭,只一面是缝隙间隔不足两指的玄铁重门,铁索如狗头,此时已被锡水浇铸而死。
“许大哥。”隔壁牢房里,是郑星的声音。
“嗯。”寒池睁开眼睛,将顺畅的气息埋进丹田,近几日伤势痊愈,寒池每每打坐只觉气息越发顺畅,仿佛内力更足。
“咱们现在是在那木措赫的天牢里吗?”郑星问。
“应该是。”寒池道。
“他们会把咱们怎样?”郑星倚在墙上,关郑星的牢房有一扇窗子,当然是很小的一个,向外看,能看到月亮。
寒池笑了笑,语气温和:“我之前嘱咐过你们,不要有所行动,现在是不是怕了?”
“没有。”郑星小小的脸宁静纯美,“有许大哥,郑星什么都不怕。”
寒池一笑,明天自己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许大哥,你拿的那柄剑是不是被做了手脚?“郑星爬到铁栏杆前,问道。
“我之前试过,剑体均匀,并没有刻意做过手脚。”寒池道,”那柄剑叫‘燃心’。”
“燃心?“郑星尽量地靠近铁门,郑星的牢房是关押普通犯人的,铁栏间隔不密,郑星想把头伸出来,试了试,又怕被卡住,只得用头顶着铁栅栏,想尽量看见寒池。
“嗯,西域有个制造兵器的行家,叫西勒子,他手中最奇特的兵器莫过我今日使用的‘燃心’,还有就是达花尔赤今天用的明镜戟,若不相遇这一剑一戟皆是兵器中的圣品,只是一旦相见,便是死敌。”寒池拍了拍自己的左膝,一只四脚蛇刚刚探出头就被吓了回去,“可惜‘燃心’光从外表无法识别。我与西勒子有过一面之缘,此人生性孤傲,极不喜结交权贵,没想到,达花为取兵器,竟然杀了西勒子,才得到了这一对剑戟。”
郑星点头:“那,许大哥……达达……啊!!!“
寒池心中一惊:“怎么了?“
“老鼠,老鼠……“郑星喊道,站起来直跺脚。老鼠想是被吓跑了,郑星摸了摸头上的汗。
“你怕老鼠?“寒池笑道,郑星出身在罗敷岭,应该是见过不少蛇虫鼠蚁,而且她看起来胆子很大,不想竟怕老鼠。
“嗯,我小时候被老鼠咬过。”郑星从栏杆里使劲伸出胳膊,举到寒池的铁门外,寒池走近,郑星右手的小指竟是少了黄豆大小的一块儿。幼时便没有父母照顾,小小的郑星倔强得像株小小的寒草,顽强地生长……
“别怕,郑星,咱们会出去的。”寒池温然道。
“是吗……今时今日,许大庄主还是这么自信,真不愧是你师傅的好徒弟。”远处,阴兀的声音自牢房尽头黑暗处传来,一个发须稀疏,脸色白得不似活人的人推动着轮椅,吱吱而来。
毛老君
如离山,不知从哪年哪月开始,于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之间,以其传世的神秘成为了那木措赫世代朝拜的圣山。
山南遍地花草,山北终年冰封,无晴也无雨……
寒池被绑着。
绑住他的,是一条足有八尺长的蟒蛇。青蟒无毒,而寒池身上的青蟒,缠动之间身上鳞片污紫,斗大的蟒头之上,已顶出犄角,寒池知道,这是常年喂食毒物所致。自己身上缠着的巨蟒,无论是想毒死自己还是吞了自己都不需要一眨眼的功夫。
郑星就在毛老君的手上,寒池无从选择,只能由着青蟒一点点缠绕,直到将头安逸地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感受着偶尔蹭触带来的冷滑,寒食的身上升起一阵凉意。
潮湿而漆黑的山洞,偶尔滴答的水声,郑星被毛老君的徒弟拎在手上,寒池和毛老君走在后面。
“很多人活着走过这条路。”毛老君道,坐在特制的木轮椅上,想是来往过无数次,车轱辘已经在石地之上压出深深的辙印,形成一条弯弯曲曲的凹槽,一直伸向不见底的洞。
“这里是如离山?”寒池望望四周的山洞。
“你不要动作太大,紫麟讨厌在睡觉的时候被打扰,它会不高兴。”毛老君笑道。
寒池扬了扬眉,表示知道了。
“你的感觉不错,这里正是如离山腹地。”毛老君道。
“这里是那木圣山,是不允许除圣巫以外的人进入的,你怎么带我们来这儿?”郑星回头道。
毛老君徐徐推着自己的轮椅,嘴里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听得人阴冷:“要的就是没人敢来。”
郑星心头一阵恐惧:“你究竟要干什么?”想起刚刚在天牢之中,毛老君抓住自己,让寒池被青蟒缠住的过程,郑星就觉得懊恼。
“小丫头,你不要喊了,省省力气,你怕一会儿没机会喊吗?只怕喊到最后,喉咙烂透了你喊不出声音。”毛老君的徒弟紧了紧绑住郑星的绳子道,这个人大约20几岁年纪,身量不高,郑星听毛老君喊他秦获。
走了半个时辰,空气里隐约有一种奇异的味道。
“好香……”郑星道,说罢又使劲嗅着,“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寒池也闻到了,确实非常香,凭经验,这不是植物散发出的味道,也不是一些有迷惑性动物身上的香味,这香味……从来没有闻到过,寒池在仔细分辨,颈上的澜水烟骨很安静,这香气没有毒性。
山洞漆黑,寒池不敢催动内力,跟随毛老君稳步向前。又走了二、三十步,落脚之间忽觉踩到一肉滑之物,触感颇为粘腻,寒池心中发紧,因为这个东西一踩之下,猝然蠕动,似乎在努力向前爬行时被寒池踩中。
寒池怕此物回头攻击,忙提真气向一边闪开,只觉刚刚躲开,脚下之物回身已到,有肉拍在石板上的声响,听起来竟是体积颇大。只是一袭之下,此物没有找到踩自己的东西,便又黏腻腻回身,继续向前蠕动而去,仿佛洞深之处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
毛老君呵呵一笑,继续推着自己的轮椅向前。
寒池松了一口气,刚想往前走,肩上本来一动不动的青蟒忽然用头撞了撞自己的脸。寒池心下一惊。
“紫麟。”秦获道。
青蟒又撞了撞寒池的脸,安静了下来。
继续向前,周围不断传来沙沙之声,且越来越稠密,偶尔便于黑暗处有幽灵般蓝绿斑点闪耀,如鬼火一般时亮时歇。寒池以经验判断,应该是一些冷血之物的眼睛或是身体上独有的诱火。
前方,郑星想是踩到了什么,惊叫出声,只听黑暗中,秦获将她扛在了肩上。寒池摸索着找到毛老君车行轧出的轨迹,跟随前行,果然再没碰到什么,只是脚边不时蹭过的东西,让人心下寒意四起,汗毛直竖。
如离山静静矗立,周遭的支脉皆在雨中淋漓,天地只剩下如离,如同离别这尘世般寂静……
就像此时若不是亲眼见到,郑星一定不会相信,世上还有一隅,会是这样的人间炼狱,而这炼狱竟又说不清的魅惑。四周墙壁之上,密密麻麻盘踞着看不分明的蠕虫,这些蠕虫排列的形状是——人形。它们是在吃东西吗?郑星忍不住想吐。
被从秦获肩上卸下来的一瞬间,郑星没有站稳,准确地说是没有力气站稳,“咚”地摔倒在地,说什么也爬不起来,被绑上的双手使劲按在胸前,抑制自己的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