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皇帝来探望之时,便已查出三塘镇遇刺客之事就是那木措赫勾结了江湖异教蓝砂帮所为,他们的目的不只是要刺杀皇帝,还要一探寒池虚实。
至于东宫下毒之事……那毒本是下给顾文依的,不想卢秀微做了替死鬼,而最让文依齿寒的,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之人——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大陈皇后—顾文乔。绍濂告诉文依之时,文依大惊,因为刺客曾经说出寒池将自己的女人送给皇帝之言,好在曹维商后于东宫之中挖出接应刺客之人,孟绍濂才得知方大曾于七凰楼见过寒池与文依共饮,故才出言相激,顾文乔并不知晓其中关节。
文依陷在困惑之中,既然已经查明事件始末,为何皇帝秘而不宣,太后要致皇上死地,显然是知道了孟绍濂对自己身世的察觉,太后与皇帝之间已从母子变成了仇敌,为何表面上却仍然母慈子孝?孟绍濂是在等待什么吗?
文依回想自遇到孟绍濂以来的种种,以及自己与寒池在衔月峰上见面时,寒池显然是隐瞒了出使的目的,会不会是……
文依心下猛然清明,是要等孟绍濂曾经所言的大事,寒池答应的大事得成?而那事情是与太后以及那木措赫有关的,又究竟是什么?还有建中王孟绍泠,身为贵胄,怎会成了帮助自己的人,皇帝又知道不知道?一时思绪又变得不清晰,加之疲惫不堪,便昏昏睡了过去……
白犀谷
,时至盛夏,离开长安已经一个月了,出使队伍前后途径多个驿站,换了数次马匹,唯有青尾一直随着寒池,不仅没见一点儿体力不济,还越来越精神。
此时队伍正在谷中休息,因为两侧都是山,谷内清凉异常,让一路疲惫的人们都觉得精神爽快了很多。
“许统领,今晚我们就在谷中安营如何,多日赶路,将士们都累了,在谷中再休整一晚也好。我们已经到达边界了,明日清晨启程,日落便可出谷,再有一日就可到达罗敷岭下的驿站,换了马匹,再走两日就到了那木措赫的地界了。”蒋溥对寒池道。
“好,大人做主。”寒池道。
朝廷两次派兵出使那木措赫,队伍出事都是在走出白犀谷到达罗敷岭这段时间里。
此事一出,那木措赫以及朝廷兵部均请兵前往,想要一举剿灭罗敷岭一众借巫蛊之事谋害朝廷命官,屠杀出使队伍的势力。
只是孟绍濂不知为何始终未应允,而是再派人出使,并且不惜御驾亲临,到洛阳亲自招贤。
所以此次出使,蒋溥虽是名义上的长使官,实际上蒋溥非常清楚皇上的用意,知道乃是由寒池掌管出使事宜,所以一路上虽是自己发出指令,但是一应事宜都和寒池有商有量。
寒池也是深知蒋溥之意,让也无用,无非是多费客套的口舌,便也不推辞,蒋溥说的话一概答应便好。
此时正是盛夏,白犀谷绿树成荫,一脉清泉顺谷而下,时湍时缓……
说话间,队伍已经来到了一块开阔的平地之上,四周灌木不高,视野相当不错,且靠近水源,蒋溥便道:“在此处可好?”
寒池四下打量了一下,点头道:“大人选得很好。”
蒋敷便吩咐道:“大队安营,还是十人一列,分三班巡逻。”
众人听说安营,本来走得疲惫,这会儿都高兴起来,此时队伍中大部分是朝廷礼部官员和兵部侍卫,大约50人,还有就是随行的御医以及照料队伍的仆役7、8个人,另外就是寒池从云衔带出的四个人加上葛庭,不过就是6、7十人的样子。
一月来安营之事早就熟惯,不一会儿炊烟便在谷中升了起来……
寒池坐在溪边吃着烧饼,伸手到溪水中探了一探,水温清凉,时不时便有小鱼游过,寒池将手收回,忽见中指之上,挂着一缕似水草般的黑线,大概觉得厌烦,寒池在水中冲了冲,便又开始吃烧饼。
“庄主,今晚可还是吴妄守帐?”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汉子走过来,问寒池道,“您刚才冲掉的是……头发?”
“让老董守帐,你与风蓝和韩毅歇着吧,今晚有事要做。”寒池点头道。
“是,庄主。”汉子说着快步离去。
寒池所带的四个人,是云衔山庄里普通的四个仆役,只是除了刚刚提到的老董,哪一个说出名号来都是黑白两道要敬三分的人物。
刚才和寒池说话的吴妄是个不会笑不会哭,面无表情的人,当年因为练功之时误食了僵尸丹,骨骼肌肉一寸寸僵硬,眼看便要伤及心肺,好在被寒池所救,以内力为他驱赶体内尸气,才得以保住性命,可惜脸上神经密集,无法医治。吴妄深感寒池大恩,便到云衔山庄,做起了仆役,此次出使,吴妄也跟随寒池前来。
风蓝是个秀气得有些像个女人的男子,不爱与人说话,没事儿就是擦拭自己手中的亮银枪。
韩毅算是随行几个人里最正常的了,入队不久便和士兵们有说有笑,极为融洽,有事儿没事儿就和大家讲讲许寒池的事情,让一众人等越发看得寒池如神一般,经常目露崇拜之情。
寒池虽无奈,奈何这么多年甚是了解韩毅为人,若是不让他说话,那就憋死了。所以只得提醒韩毅多讲讲他自己,韩毅果然听话,于是转天,大家又开始崇拜韩毅,甚至有人要将妹妹许配给他,吓得韩毅低头赶了一天的路,有人凑他身边说话,他也不肯。
寒池对此很是满意。
至于老董,却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寒池不急不缓吃完了手中的饼,时间便近了黄昏。
十人一队的巡逻士兵早就迈着整齐的步伐在营地周围转圈了,葛庭吃完东西,走过来看看寒池,寒池正自出神。
“庄主,您要的东西都已备好。”葛庭轻声道。
“好。”寒池起身回帐,倒头便睡。
月漫山谷,四周只闻蛙声,连水声也似放低一般,偶尔有几声夜枭之鸣,更添寂寂。
寒池步行离开大帐之时,除了巡逻的人,其它人早就鼾声四起了,葛庭见寒池出帐,便紧跟其后离开了营地。
两抹如魅黑影在暗夜里潜行,偶尔带动脚边荒草,上面的露水晃了晃,并没有落下来。林中夜枭目光如灵,瞬间展开双翅扑向猎物,丝毫没有察觉有两人匆匆而过。
大约半个时辰,葛庭道:“庄主,您把脚步放缓些,那些人跟不上了。”
寒池道:“跟不上才对,若是让他们跟得上我,就被看出破绽了。”
“……我也快跟不上了。”葛庭喘道。
寒池回头看了看他,笑道:“这更正常。”说罢,头也不回,继续向前奔行,半个时辰了,寒池的速度如猎豹一般迅猛,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葛庭只得极力狂追而去……
约又奔行了半个时辰,寒池与葛庭已能看到了平坦的草甸,也就是说他们奔出了白犀谷。
寒池停了下来,捡了一块儿地上的石头。
“累死我了。”葛庭晚了半盏茶功夫奔了过来,“累死我了。”
“我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寒池道
“你还会累啊?大气都不出一口。”葛庭坐在地上,道。
“需要等等,不然他们若真追不上,就会返回营地,这股人没料到咱们会出来,他们没有接到指示,只是怕跟丢了人才追着咱们出来,现在他们手里的狗蜂还能追踪到咱们的味道。”寒池道,说罢看着手里的石头。
“什么东西?”葛庭看寒池一直摆弄石头,问道。
“是络合石灵。”寒池道。
“祖溪刻?”葛庭一跃而起,脸上骤然变色,寒池最重的一次刀伤,便是来自此人。
“现在还不能肯定是他来了。但是明月崖的人确实从此经过,一路西去。”寒池看着草甸子上已被风吹得几乎看不到痕迹的一条人马走过的路。
“有络合石灵的不是一般的帮众。”葛庭接口道。
寒池点头。
“难道是……”葛庭若有所思道。
“还不知道。”寒池摇头道。
“肯定不是跟踪咱们的这群人,这群人武功家数颇为相似,应该出自蓝砂帮。”葛庭道,“庄主估计他们有多少人?”
“谷中分布的不超过100人,咱们带出了20几个人。”
“那还有6、7十人,谷中营寨可成问题?”葛庭担忧道。
“没事,武功好些的都在咱们身后,营地有吴妄他们在,不成问题。”寒池道。
葛庭点头,他从不怀疑寒池的判断。
“我们继续走吧。”寒池将手中一块儿黄豆大小的络合石灵收在腰带中,继续向前。
葛庭紧紧跟随,又是半个时辰。夜幕中,远远能看到一脉远山在夜色中绵亘,眼前是一马平川的草甸子,偶有几棵黄杨生长,硕大的叶子在风中哗哗作响,寒池与葛庭一前一后的身影飘忽,行不多时,眼前出现一个小小的山丘,说是山丘,充其量也就是个土包,周围却密密种了灌木,没有高大的树木掩映。
寒池停下来,不知何时有西风烈烈吹来,卷着砂砾,荒草稀疏的沙地上充斥着干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