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绍濂笑向文依道:“朕的衿妃颇为喜欢天然之物,你喜欢哪块?朕着人送去子青殿。”
文依正望着其中一块出神,这块石头本身是青黑色的,想是因蕴着多种矿物,呈现缤纷色彩,仿佛百花盛开一般,又于底部有层积白色波纹,便似流水,文依心中一动,这不是云坨河吗?难道是寒池……
孟绍濂一笑,冲着王路道:“把这块送到子青殿。”
王路应声便要着人去搬。
“什么好东西,哀家也来看看……”殿外太后的声音响起,众人已纷纷跪下。孟绍濂与皇后一起迎了出去。
太后端坐在皇帝刚才的位置上,皇上和顾文乔一左一右也坐了下来。
“母后身体不适,儿子本来说等母后身体好了再同开夜宴,母后说不能坏了规矩,定要儿子今晚便开这合宫宴,这时前来,身体可还好?”孟绍濂道。
“是啊,母后有何吩咐,着内监通传一声,皇上和孩儿去就是了。”皇后柔声道。
“傻孩子,别担心,母后没事。”这句话显然是对皇后说的,孟绍濂只当未见,也是点头。
“哀家本来是身体不适,只是听见蒋溥送来很多奇石,忍不住,这不就过来看看吗?”
“是的,当真是奇石,母后您看。”文乔道。
太后便望了望几块石头,道:“别的倒也罢了,这块很和哀家的眼缘,送去赫宁宫吧。”说罢回身对皇帝说:“夜深了,皇上也该早去皇后宫里歇着,你们也都散吧,哀家也回去了。”
“是,儿子恭送母后。”孟绍濂道。
文乔面露得意之色,一个眼风划过文依。
合宫宴闭。
文依没有让承庆宫内监送,因喝了几杯酒,想解解酒气,只领了青宁和自己宫里几个随侍,慢慢往子青殿走着……
刚才太后的出现实属突然,而且一来只是要了那块自己看中的石头,这是为何?难道……文依心中猛然一惊,难道石头之中会有什么秘密?
不会!文依迅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不会,寒池不会这样……若是自己不喜欢这块石头,那所传信息岂不是会落他人之手,或者石沉大海?那……文依极力思考,唯一的解释就是太后已经对自己的事情草木皆兵了,若是这样……那自己入宫来的第一步便已经成功了,正如孟绍濂所说,能让如此强大的女人分寸大乱的唯有,恨。
正在思索,文依忽觉眼前一人翩翩而至,并未有半声言语。
身后内监已经跪下,道:“王爷。”
孟绍泠略带了几分醉意,健康清朗的脸上笑容正盛:“本王喝醉了酒,刚才失手将皇上送的石头掉进河里了,你们帮本王捞上来。”
“是。”几个内监赶着一阵手忙脚乱地去捞石头,捞了半天也没在孟绍泠指给他们的位置找到什么,只能往更开阔的四周去找。
“找到了给本王送回王府,我没空在这儿等了。”孟绍泠道。
这里孟绍泠便对顾文依道:“他们想是要找一会儿,我送顾小姐回去可好?”
文依略有踌躇,深夜二人如此同行实是不妥的,还有孟绍泠为何一直称自己是顾小姐,而不是衿妃。虽然疑惑,但因为寒池的缘故,文依总觉得和孟绍泠有些自然的熟识,便笑道:“有劳王爷。”
月下,二人缓缓走着……
青宁跟在身后十步,恍惚觉得眼前身影一晃,再看二人已不见了踪影,心中惊骇,忙要大喊,只听耳边孟绍泠秘音传至:“不要喊,回自己房间去,一会儿你家主子就回来了。”
青宁硬生生咽下到了嘴边的话,抚了抚胸口,见四周只有树影幢幢,实在有些怕,青宁知道孟绍泠不至于有什么莽撞之举,终究是在皇宫里,只得快步走回子青殿,用钥匙开了后门溜进殿内。
这边,等文依回过神来,已经看到了赫宁宫有些异域风格的宫墙。
文依忙道:“王爷,为何带我来此?”
“嘘……”孟绍泠道。
一队侍卫走过,文依只好禁声。
“走。”文依忽觉眼前一晃,已被绍泠提起无声略过高墙,落下,正是太后寝殿的后身。
“别说话。”孟绍泠轻声道。但见一人正从黑暗中向他二人走来,文依依稀认出来人正是太后的宫女,费丽。
只见费丽环顾四周,看无人,便用手推了一处墙壁,墙角无声无息地开了一个口子,费丽纵身跳了下去。
文依心下奇怪,皇宫之中有机关并不稀奇,只是多用来藏匿奇珍,而且入口也多在殿中,此处的地洞是为了贮藏什么?不会是白菜山芋吧?
孟绍泠一直不让她说话,只得安静看着,此时两人栖身的阴影颇小,自己虽然蹲在地上,怎奈还是在孟绍泠怀里。
不远处就有一片更大的阴影,文依用手肘碰了碰孟绍泠,示意他到那边去,这样两个人就不会以奇怪的姿势待着。可是碰了半天,孟绍泠全不会意。
文依气急,猛一伸手去推孟绍泠,岂料孟绍泠迅速起身,一把将她提了起来,两人飞身进入地洞。
文依只觉眼前一亮,费丽已经举着灯在隧道中落落而立,四周光线暗淡。
“王爷和娘娘来迟了。”费丽道
“能来就不错了,你说得没错,顾大小姐不好请。”孟绍泠笑道。
文依心中紧张,眼见费丽就在眼前,不知孟绍泠是敌是友,若是暗中加害或者另有阴谋,以孟绍泠功力,自己是逃不掉的。
“娘娘不需紧张,此处除了我和王爷,没人知道,洞顶已经封上了。”费丽道,“娘娘随我来。”说罢也不看文依,端起油灯便向旁边一条幽黑隧道走去。
文依定了定心神,既来之则安之吧,反正也没得选择,便随着费丽向前走去,孟绍泠也跟在后面,不知走了多久,忽觉一阵清风拂来,面前有微弱的光线透出,却不似灯光。
“我们走出隧道了是吗?”文依问,只觉说话间一片天朗气清,竟是郊外的一处所在。
文依自疑惑,这不可能,皇城在长安中心,走了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不可能在郊外啊。
“这是我的建中王府。”孟绍泠笑道,“我因为喜欢骑射,特地留了这一片空场。”
“王府?”文依道,“为什么要带我来王府?”
“因为本王高兴。”孟绍泠笑道。
费丽抿嘴笑道:“王爷和娘娘说着话吧,我去去就来。”说着便走向后面一所内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爷?”文依问。
“叫我绍泠吧。寒池就这样叫我。”孟绍泠道。
“寒池。”文依喃喃道。
“你不用担心,那块太后要走的石头里没有什么秘密,真正的秘密在这里。”一张雪白的梨花宣纸签正放在孟绍泠手中。
文依心下惊喜不已,寒池有信来,而且孟绍泠是友非敌,便伸手来取,却冷不防被孟绍泠抽手拿了回去。
“你自己来抢。”孟绍泠道。
“这……”文依咬咬嘴唇,“王爷,文依自知不是王爷对手。”
“当然不是要你跟我打了!只要你能追上我。用你的踏月步。”
“踏月步?”
“是啊,本王只闻踏月步其名不见其形,对我这样学武的奇才来说,太遗憾了!你就用踏月步追上我,纸签就给你。”孟绍濂道。
“追上即可?”文依有些无奈道。
“追上即可,我先学个样子,哪天我再掠了你来,接着学。”孟绍泠道。
文依撇了撇嘴,孟绍泠竟然用“掠”字,天啊,这是什么人?文依不禁看天,泪都要流出来了。
“好吧,王爷,你看好。”文依说罢,旋转腰身,踏月之步施展开来,便向孟绍泠手中花签靠近。
绍泠身形一转,只一纵便远远躲开。
一时间,七十二位踏月步皆走完,文依已超过孟绍濂半步,敛了气息,来到孟绍泠面前,道:“王爷可记住了?”
孟绍泠不答。
“王爷。”文依道。
孟绍泠仍不语。
文依不觉红了脸,月光下。孟绍泠的眼神明亮而热烈……
“这步伐只适合女子,本王怕是学不来。”孟绍泠抬头不看文依,道,说着将梨花签递了过来。
文依谢过,远远见费丽也来了。
三人经原路返回,孟绍泠一路无语,直将文依送回了子青殿,当然是哪个门也没走,直接越过了宫墙。
合宫宴后,文依觉得有些疲倦,靠在榻上拿着梨花签:“我安,勿念,白犀谷景色很好。”寒池话虽简短,但是字迹清晰,想是从容而写。
文依一笑,个把月来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在寒池的花签之后还有一张同样的花签,上着一行小字,字并不是寒池的,不是寒池便是孟绍泠了,文依心道。
建中王的字运笔很是奇特,起笔落笔力道都是均匀的,无峰也无谷,上面写着:三日之后,与君同来。
文依不解,但料想三日之后应是孟绍泠有所安排的,便心中记下,不做多思。
烧掉花签,文依靠在榻上,望着透过窗子的一抹月色出神。
初入宫闱就几乎丢了性命,一月之中,虽然自己寸步未离子青殿,日子也还算清净,只是……宫中暗潮涌动,错综复杂,却不难见到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