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池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砂砾在眼中磨合的疼痛蔓延,直到一滴泪从眼中析出……又被风吹干。
寒池坐了下来。
眼前是两座坟……在小小的山丘之前,显得格外孤单,夜幕之下,说不尽的苍凉。
此时,坟已被整理过,白色的纸幡盈风,周围堆满酒坛,这是葛庭一早就安排下的,上好的杜康。启开酒坛,有绵长清冽的酒香传来,寒池拿起一只碗,倒满……又拿起另外一只,倒满……然后给自己也斟了一碗,一饮而尽。
寒池将眼前的两碗酒散在土地上,地面干得有些裂纹,酒迅速渗了下去,就似这坟里的人也将酒一饮而尽。
夜……漫长,葛庭站在远远的地方,没有人打扰寒池,他自斟自饮……
新月如钩……一碗又一碗,一坛又一坛,没有声响,只有满天风沙漫卷……
天色已经泛白……
碗,已经不知了踪影,寒池将最后一坛酒像流水一样倾入口中。葛庭准备的三十坛杜康,一滴不剩。
放下酒坛,寒池有些踉跄……
葛庭走了过来,想要说什么。寒池略抬了抬手:“随他们。”
葛庭点点头,退回一直站立的地方。
寒池复坐了下来,目光落在两座坟上,发丝有些凌乱,随风扬起,掩映着风吹过棱角分明的脸上范青的胡茬。
不知何时……刀光剑影,已在寒池身后如雨般纷飞,寒池似是醉了,听不到也看不到。
眼前赫然便是孙梦昀和渔翁的墓,黄沙漫漫,草木稀疏……
寒池笑了,像个孩子见到了儿时的伙伴一样明朗而纯净。
“兄弟,我来了。”
娇肖花兮霓若玫
二十几个人的剑气笼罩了葛庭。不时就有人从人群中惨叫一声飞出,葛庭身经百战,虽然腹背受敌,亦是临危不乱。
葛庭这边战得有章有法,与所剩10几个人周旋还是渐渐占了上风,一黑影从树下慢慢向这里移动而来。
“既然到了,就出来吧。”寒池微醺道。
一声娇笑传来,竟如破冰一般悦耳:“许大庄主,好久不见啊……耳力还是这样过人。”黑暗中,一女子若羽毛一般飘出,落下身形,面若春水,魅惑如霓,正如其名——霓若玫。
“你们打够了没有?”霓若玫厌烦道。
“你是什么人?管这等闲事?”从与葛庭酣战中退出一领头模样的男子问道。
红练如蛇,死死锁住领头男子的脖颈,几乎没来得及发出声响,男子面色灰黑倒地而死。
“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霓若玫娇声道,眼光流转,妩媚至极。
“你是……你是明月崖崖主夫人……霓若玫?”一旁受伤倒地的一人道。
“你认识我啊?”霓若玫笑道,“那你可知你们围攻的人是谁?这坐着的人又是谁?”夜色亦挡不住霓若玫若春花摇曳的身姿。
几乎是瞬间,最后剩下与葛庭缠斗的四个人被剑气所逼一齐向后仰倒,一时间地上到处都躺着哀哀而号的人,或伤腿或伤臂,只有领头的人瞪大了眼睛望着天,死得透了。
认出霓若玫的人惊慌失措道:“不……不知道。”
“蓝砂帮真是养了一群废物,唉……你们也太可悲了,都不知道伤在谁手里。”霓若玫叹息道,“葛庭啊……你还是喜欢这般手下留情,越来越像你家许大庄主,打发这几个人也要这么长时间,本来半盏茶功夫就能全杀掉,却偏要胳膊上划一刀,腿上划一刀的,不嫌麻烦。真真手软得紧……”
“霓夫人也说了,他们都不知道我们是谁,杀了也没意思。”葛庭道。
霓若玫咯咯一笑:“可惜啊,你们手下留情,别人就未必了,这几个白痴不过是蓝砂帮蓝老头那个傻瓜,派出来跟踪你们的,接下来再遇到的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霓若玫说罢摇摇摆摆走到寒池眼前,看了看两座坟墓,轻轻叹了口气,将手里一朵黄色的小花放到坟前,道:“那次溪刻砍伤你,多久伤才好的?阴天下雨还疼吗?”
寒池道:“好得很快,也没有再疼。”
“当年谢谢你为了我没有说出真相,才让溪刻连你也怀疑上了,还趁你不备砍了你一刀。”霓若玫道,眼光中盈光闪动。
“不是趁我不备,是我技不如人,祖崖主确实武功已入化境。”许寒池道,“而且,我也不是为了夫人,寒池生性散漫,懒得管是非罢了。
霓若玫杏眼一撇,嗔道:“那人确实不是什么奸夫嘛,不过是我远房的表哥,路过来看看我,溪刻就是爱吃这些醋,还连累了你……”说罢如玉苏手轻轻落在寒池肩头。
寒池苦笑道:“祖崖主和许某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有了误会。霓夫人若是没事,寒池需要回营地了。”
“你等等。”霓若玫走到寒池身侧,婉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才隐瞒的,那次之后溪刻对你产生了误会,以至于后来溪刻非说是你为谋夺秘籍杀了沧浪派的掌门,才动起手来,最后还伤了你。这些……我可都是知恩,知情的。”
寒池一笑,稳声道:“夫人与贵兄之事,我不过偶尔经过,也没有看到什么,祖崖主问及,我确实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懒得说话。”
霓若玫盯了寒池一会儿,道:“随你怎么说吧,不过我是打算还你个人情的。”说罢手中红练四散而出,眨眼间,漫天红色的粉末笼罩在倒地的20余人身上,像是蒙上了一层红色的丝绒,他们,悄无声息地死了。
寒池皱眉,葛庭也不禁骇然。
刚刚认出霓若玫的人是现在唯一活着的人,已经吓傻了。
“回去告诉蓝老头,他若与那木措赫那群野狼们勾结,再来找许庄主的麻烦,就是和我霓若玫过不去。我也懒得去屠你们门上那些臭男人,我还算有兴趣的是你们那千娇百媚的蓝大小姐,祖溪刻就喜欢美人儿,娶来做第二十九房姨娘也不错。”霓若玫媚眼如丝,真能酥了人的骨头,“不过说实话,我不喜欢溪刻的这些小妾们,没得吵死人了,好在没多久她们就都知趣,自己死了,我喜欢把她们埋在明月崖后山的无花岛上,虽说叫“无花岛”,可是天下谁不知道,那里花开四季,艳丽无双,想是因为埋的美人儿多了吧……”说罢头也不回地向旷野走去,许久,娇笑声仍在旷野中游荡,似绕指的藤条,缠得人动弹不得。
“你,你是许寒池?”剩下的那人道。
寒池点了点头。
“怪不得鲍威他们会有去无还。”那人道。
“你走吧,告诉蓝帮主,江湖已然不平,更无需参与天下之争。” 寒池道。
那人走后,寒池与葛庭也踏上了回营地的路。
“那块络合石灵是霓若玫的?”葛庭问。
“不是,霓若玫的石灵我见过,很特别,形状是一只狐狸耳朵。”寒池道。
“还有其他人?”葛庭不禁抽了一口气。
“嗯。”寒池道,“看脚印,是四个半人。”寒池道
“四个半人?”葛庭吃惊道,“唐子春也来了?
“大概是的。”寒池一边急速前行,一边道。
葛庭沉默了,当年他和唐子春交过手,若不是寒池及时提点,自己也许就输给这个一只脚的人了。
寒池看了看语塞的葛庭,笑道:“你的武功已经今非昔比了,唐子春的功力从脚印上我看不出有什么长进。其他四个人,也都在他之下。”
葛庭点头。
回程不需等待,寒池一步未停,只一个时辰便回到了营地。
晨时炊烟已经升起,白犀谷的清晨,有蒙蒙白雾,露珠含翠,野花吐艳,一抹明丽的阳光射进山谷,唤醒了各种栖息的鸟儿,竞相鸣叫,一时分外热闹。
寒池回了自己的帐子,一夜未眠,有些疲倦。葛庭大约晚了半个时辰也回来了。
不多时,队伍用过早饭,蒋溥命令清点人数,整装上路……
时间不觉已到了下午,队伍中已经有人开始紧张,不多远便要出谷了,前面两队出使的人……便是在那里全军覆没,而且死相极惨,兵部虽然此次选拔的皆是精兵,只是多年无战事,兵部的人几乎没有实战经验,加之离谷口越近,植物开始越稀少,取而代之的是烈烈西风涌灌而入,紧张的气氛一时间弥漫在队伍之中。
风蓝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寒池。
“昨晚一直有人埋伏在营地四周,但是没有动手就撤走了。”风蓝道,这是个干净漂亮的人。
“我们昨晚碰到了霓若玫,他们想是传递了霓若玫的话。”寒池道。
“明月崖?”风蓝道。
寒池点头:“那木措赫只是利用蓝砂帮神秘的追踪术和通信体系。许给他们的好处有限,霓若玫昨天告知蓝砂帮,不许为难出使队伍,他们自然也知难而退了。”
“嗯。”风蓝道,“性命总比钱财来得重要。”
见风蓝说完昨晚之事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寒池便问:“有事?”
风蓝迟疑了一下,道:“庄主,风蓝一直有一事不明白。”
寒池点头:“但说无妨。”
风蓝想了想道:“前两批来使被杀,这等大事,为何朝廷不派官员前来彻查惩治一等罪犯?屠杀来使,与造反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