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庭一个起落到了她身边,抓着她带回了峰上:“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找爷爷,我要去找许大哥,他们不能死……为什么,为什么皇上要杀我们?为什么要杀许大哥?”郑星已哭得不能成声,“他才刚刚治好了骨伤,他才见到顾姐姐啊……为什么这样不公平?”
葛庭目色红透:“你拿着这把剑,等着我,我去,我去救你爷爷,救寒池。”一跃而去,葛庭落在铁索之上。
拿着手中剑,郑星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星芒,削铁如泥的星芒,刚刚还在寒池手上,现在竟是在自己手上了。郑星忽然想起了剑柄上的萤石,那是自己镶上去的,现在它仍在熠熠闪光……
葛庭首先看见的是郑老爹,来不及将老人家送到郑星身边,葛庭感受到了铁索桥强烈的震荡。
肖南灵的副将,周时礼下令攻桥。
当如洪水一样的士兵涌上铁桥时,许寒池面露决然,轻扬嘴角,在漫天大雪之中长身玉立,望向深谷……
“老爹,您要快爬,不远就到了,郑星在等您。”来不及相送,葛庭要迎上寒池。
在许寒池的任何一场拼杀中,他葛庭从未缺席,今天也是同样。忽然想到了牧云,葛庭摸了摸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细驼铃。
“这是我那木措赫王主的女儿才有的东西,我现在要把它送给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走到哪里都要回来见我,都要想着我……”牧云的话犹在耳边,葛庭笑容温暖,伸手拽下细驼铃,将它绑在铁索桥上。
若是有一日你来寻我,见到它,我要你知道,我在最后一刻是想着你的……收好它吧,它不再属于我。
急提内力,葛庭见到了正在走走退退的寒池。
五千精兵已有小半数到了桥上。
寒池见到身后的葛庭兀自一愣。
“现在是时候了,总要留几个回去向皇帝复命……”葛庭道,“寒塘,梦昭,吴妄,都不在了……你一世英雄,死的时候,总要有兄弟陪着,舍我其谁?”葛庭呵呵一笑。
肖南灵面现惊色。
寒池回头于一片白雪茫茫之处寻找,白雪盖住了铁索,寒池伸手来滑开,一个清晰的刻痕,寒池抓在手中。
“好,那就在这里吧。”寒池笑道,“兄弟,到我身边来,咱们投胎的时候,到一家去。”
葛庭怅然而笑,走到寒池身旁。
猝不及防,寒池推开了肖南灵,一把抓住葛庭。
只觉手上强绳缠绕,许寒池竟在铁锁桥下绑着一根透明的牛筋绳,现在牢牢缠在了葛庭手上:“别出声。”抬手间葛庭气门被截。
葛庭意识到,这是寒池曾经的计划中为他自己预备的道具,在砍断铁桥的时候,能借助牛筋绳落到谷底。这样,所有人的人都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恩怨了,从此寄予山水之间。
可是现在……挣扎!葛庭对抗不过手上是寒池强大的内力,喊叫!出不来声音。
面前涌来的兵士,如巨浪一般。
“砍断铁索!”许寒池声如洪钟,直推到铁桥尽头。
想是砍断绳索的人有半刻的犹豫,依旧在半刻之后,铁索桥自对面山峰,烈忽下沉,强大的下沉之力使铁桥在空中来回悠荡了半刻,带断了拴在这一面的铁扣,整座桥掉了下去……
夹带着惨叫之声,肖南灵亦没有来得及逃回去,两千人迅速被偌大的山谷吞没了,片刻没有了声息。仿佛一只巨兽张开大嘴,好不容易等到了食物一般迅速吞没而去。
还没来得及上到铁索桥上的人完完整整看到了这一幕,这样的恐惧与后怕,或许还有庆幸,死死缠绕住了他们,致使他们回到长安之后,形成了众口的一词,罗家村的村民、许寒池和他的同党、以及肖南灵及两千兵士全部掉到了谷底……尸骨无存。
雪,停了……
山谷新霁,一片银装素裹。
对面山势显露了出来,仍旧是壁立千丈,如刀削一般的石壁连个缝隙都没有。
罗家村的人,粟谦的淮北阁,云衔和碧海的人……都去了哪里,就在这绝壁之上凭空消失了吧?
后来的后来……有人在这一带的山中穿梭之时,偶然见到了一些人,他们安乐自由,心胸豁达,他们生活的地方富饶美丽,只是转眼便不见了……仿佛梦境一般,存在或者不存在,都没人觉得太重要了。
那是后来的事了,只是现在的绝壁之上,有一个人在那里坐着,孤孤单单地坐着,怀里紧紧抱着一柄剑,在雪中瑟瑟发着抖,她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空空的,像是疯了……
郑星,真的疯了。
空气在夜晚凝结成霜,在白日融化成水。
“星儿,星儿,醒醒。”这样的声音,来自这样的一个人,他笑容疏离,他清冷不羁,他叫许寒池。
将郑星抱在怀中,温暖她冻得僵硬的身体,寒池能感觉到她一息尚存的脉搏。
抱了好久,郑星悠悠转醒。
天地之间,已只剩这块绝壁,郑星觉得自己大概到了天堂吧。好累……想要沉沉睡去,却又被呼唤着:“星儿,别睡,咱们要在日落之前下山。”
真的是寒池的声音,郑星睁大眼睛:“许大哥,许大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爷爷,他掉下去了,他掉下去了……是我,是我砍断了铁桥索,是我!许大哥,是我害死了爷爷……是我……”失声痛哭,郑星为着自己眼睁睁看着爷爷出现在离自己不远处却救不得,又不得不砍断铁桥而痛苦得疯掉了。
心中愧疚难当,许寒池用力地抱着郑星,手上的掌纹,原来是这样深烈地著成……
宁江兮 美人
整个秋末,整个冬天,整个罗敷岭,都像是被藏在白雪之下的。雪覆满了成线的山脊,猎人们整夜守在林中,收获了因为雪来得太早,没有来得及储备丰富食物,只得出来觅食的动物们。
而更让他们高兴的是,年关到来之际,他们的皇帝显示了他的天之娇子的大器与胸怀。罗敷岭,自山脚洪家村至北麓那木措赫国界中的所有地界均成为了自由之地。
第二个‘无荒城’诞生了,从此没有赋税,没有战乱,他们推举了岭主,在除夕晚上张灯结彩,庆祝永世的太平,向着长安的方向鼎礼叩拜,感谢雄才伟略又胸怀宽广的大陈皇帝,孟绍濂。
听到这个消息的顾文依正在灯下绣着花儿,手还不大灵活,好在,她本来绣的一手好花儿,此时虽不如前,但在这镇上开了小小的一个绣坊,竟是可以糊口,换了农妇的衣衫,从不出门,只由白庆张罗,自己便只专心等待着。
四个月了,许寒池仍旧没有来……或许他来过,只是没有找到自己,为了躲避官兵越来越细致的搜查,文依已经从李固镇换到了庞家集,又从庞家集换到了这个叫宁江的小镇子,今日白庆在宁江又见到了官兵的身影。
“照这样跑下去,庄主再找不到咱们的。”白庆坐在椅子上懊恼道,“要不我回李固镇去看看,说不定庄主在哪里等咱们呢。”
文依正绣着一只凤凰的羽毛,这是今天下午一个大婶儿来定的,说是开春家里要办喜事,听说镇上来了个会绣的人家,特别来送了布料和定钱,要绣锦被锦褥和龙凤枕。
文依在灯下绣着花:“现在李固镇定是有很多官兵,你回去太危险了,不要去,寒池也不会去那儿找咱们。”
白庆想了想,是的,许寒池如果真去过,看到这么多官兵,自然知道顾文依会躲出来。
一筹莫展,白庆用手掰着一根粗壮的木棍子,不多时就摆成了小块儿的柴火。
日子一天一天在新岁的爆竹声中过去了,转眼,已是春寒……
似乎因为宁江太过偏僻,官兵已经陆陆续续撤走了,还剩下最后半边的龙凤枕,绣线却没有了,憋闷了整个冬天,文依觉得可以趁着买绣线,出去走走。
天气仍旧很冷,文依把脸缩在披风的帽子里,走在街上。
有人在三三两两的议论
“哎,你们听说了吗?大理驸马,就是皇上的亲弟弟因为上书要求减免大理的每年的供奉得罪了皇帝,要被传召回长安呢。”
“是啊,听说皇帝发了火儿,不知道会不会治罪。”
文依没有回头,说话的人走远了,文依买了绣线就回了。
在别人听来,这或许这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是文依却觉得不坏,因为自从绍泠走后,就再没有他的消息,现在至少能证明绍泠安全到达了大理,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大理驸马,而且正在认真过着自己的生活,都有闲心为了贡赋与皇帝争取了。
“老板回来了。”白庆道,“刚才徐大婶问咱们要了些鱼腥草去,说是小宝子咳嗽得厉害。”
“嗯,药瓶里我泡了很多,就都送给她吧。”文依道。
“哪里还有很多,咱们的药都差不多送完了。”白庆道,“我看咱们别开绣坊了,开药铺吧,省得你的手疼。”
文依一笑:“不过就是些平常的药材,上次绣锦被的大婶儿指给了我她家的方向,正是我前几天去采药的地方向前走就是了,今晚龙凤枕就能绣好,明日给她送去,顺便采些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