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许寒池饶是做好准备,依旧一身冷汗。孟绍濂儒雅天成,运筹帷幄,遇事狠辣利落的作风,真是像极了达花尔赤。
孟绍濂之意再无转圜,且认定密旨此时就藏匿在罗家村,这样一来罗家村危在旦夕。
寒池深深吸了一口气。
“寒池。”说话的是粟谦,凛然洒脱,“你我兄弟一场,听哥哥一句话,事到如今,不用再心存顾虑了,你身后这几百人,生在罗敷岭,长在罗敷岭,这里是我们的家,每一个村民百姓都是我等的父老乡亲,今日朝廷要杀无辜百姓,解释何用?你我如今除却一身,还有何物?不能保护相邻四老,你我堂堂男儿要性命何为?不若拼却一身,若可争得一夕,多一人逃命,咱们死又何妨?不过埋于桑梓,乐得好归宿……”
江湖义气,众人竟然开始大笑:“许庄主,以前只闻云衔大名,这几日来跟着你,才知道,许寒池绝非浪得虚名,只可惜这些日子只看得许寒池智谋超群,却很少见您动手,虽然昨天与祖溪刻一战精彩,可惜拼得全是内力,何时让兄弟们见见庄主剑法,也不算白来世上走一遭啊,啊?哈哈哈……”
许寒池微笑抱拳:“各位兄弟,终是许寒池连累大家了。就此谢过!战起无畏,刀枪无眼,大战一旦开始,再见……就是来世了!但愿来世你我依旧亲如兄弟,大碗喝酒,挥剑争雄。寒池就此别过众位,今日不血溅杀场,不痛快!”寒池朗目星眉,狠决杀魄。
肖南灵兵部出身,每一阵仗皆是一板一眼。
鼓起……阵列之势排开。
许寒池,却没有管他许多,抱拳闭,忽于青尾之上轻灵飞出,众人尚未看清他去向,绑着罗家老夫妇的士兵已倒了下去。手上捆绑的绳索砍断,许寒池裹挟二人而去,落地之处正是村口枯井。
还没等士兵反应过来,罗长耕老两口迅速爬进了井口,消失不见。
变故突来,肖南灵岂是弱旅,先是一愣,继而恼怒寒池狡诈,手起之间,凤尾刀出,直奔井沿,寒池闪身来战。
不是许寒池的对手,三招而过,交错之际肖南灵道:“绑了我。”
寒池一愣,不想肖南灵竟有回护之心,立即会意,伸手缚住肖南灵:“都给我听着,肖大将军在我手上,谁敢上前,他必死无疑。”
肖南灵手下四位副将忙止住战鼓,纷纷亮出武器,紧盯寒池。
寒池队中哈哈大笑之声又一次传来,众人竟开始有条不紊地疾奔过来,像是演练过多少遍一样纷纷跳入枯井。一炷香的功夫,几百人竟全部消失在看似不大的井中。
略等了一会儿,许寒池挟持着肖南灵纵身跃入枯井。
五千精兵全傻在当场。
罗家村人去村空,许寒池和他的队伍无从寻找,连肖南灵……也被带走了。
“追!”傻了一下,副将周时礼道,说罢身先士卒跃入井内。
这一追,直追到天昏地暗,洞穴内岔路极多,走不多时,追兵便分作多路,前去之人纷纷转回再相遇,发现原地兜了圈子,来来回回,早就看不到许寒池的影子了。
“许庄主这戏唱得越来越好,转移村民,留下村长老两口等在村外捡柴火,这空城计唱得连破绽都没有。咱们这生死大义再一吆喝,肖南灵那武将出身的人还不被这气势僵住也凛然起来,大大气气摆起阵擂鼓,却没想到许庄主耍起赖也真不含糊啊……”众人纷纷而笑。
葛庭走在前面道:“你们是没见过他阴险起来……”
话说到一半就挨了吴妄一拳:“快走吧你,后面追兵都上来了,你还在这儿胡咧咧。”
众人又是一笑,虽然玩笑,但是脚下都如风一般,一刻不敢耽误。
总走了有三个时辰,葛庭算着以他们的脚程,至少已离开罗家村有一百五十里地了,也就是说前方不远处便是路的尽头。
寒池挟持着肖南灵已在光亮处站立,洞里有很多岔路,寒池带着肖南灵从极远的一个岔口绕来,竟比他们还快。
“老董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吗?”寒池问。
“嗯,一早就在等着了。”罗老爹被葛庭架着连呼哧带喘道。
“众位兄弟,肖大哥重情重义,刚刚与我拼斗之中,甘为人质,一会儿众位过索桥之际定要按照计划行事,许某留在此处,寻机会将肖南灵放回,至于将来如何……还请各位保重!”寒池道。
“许庄主放心,咱们都知道。”众人拱手道。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粟谦皱眉道。
“稍晚我就会赶上来。”寒池微笑,“过桥之后一切事情还要大哥操心了。”
“我们的亲人家眷都悉数来了,哪还有什么操心的事情?只是你……”粟谦觉得哪里不妥,却说不出来。
桃源秘境
出得山谷,肖南灵只觉是在一极高之处,山风滚滚,吹得人站不稳,仔细观看这里竟是一面绝壁。再回头之间罗家村一村人并一众江湖人等皆在峭壁边上静候,手中偕老带幼,锅盆碗灶,粮食清水皆在身上背着,看起来竟是早早就准备好的,丝毫也不慌张。
肖南灵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自己驻扎在山中多日,多有探哨,竟全未发觉人们异动,不觉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许寒池。
日转午后……绝壁之下雾气渐渐消散,逐渐浮出一道索桥,直连对面山峰。
罗长耕面露喜色:“今日十五,果然桥又露出来了,就是这桥。”
“从这里过去就可以到达。”谷岸笑道。
“好,既然桃源就在对岸,我们就快快过去吧。”粟谦挥手道,就陆续有村民开始沿着铁桥向另一处山崖走去。
极目向上,肖南灵忽然吹了一声口哨……
千算万算,谁也算不到肖南灵此时召唤来的竟是一只白翅虎睛雄鹰,盘旋于云间,翅下是嗡嗡作响的军哨,盘旋迎风,声响穿透力极强,迅速指明了肖南灵所在的位置。它这一到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追兵跟着声音找到了方向……陆续走出了山洞。
看着自己手中的肖南灵,许寒池也不得不佩服,果然是大陈第一智将忠臣,受制于自己,竟然可以置自身安危于不顾,也要完成孟绍濂的旨意。
洞中,有兵士钻了出来。
铁索桥上,人们奋力爬着,村民在前,江湖人在后。
没有过多的言语,肖南灵只说了一句:“镇远军下所有将士听令,奉吾皇之命,捉拿反贼,格杀勿论!若是我死于许寒池之手,各位务必不需以我为念,必要誓死完成皇命!”
此令一下,所有的人都是一惊。
军令不可违!
一惊之后,喊杀之声瞬间爆发,夹带肖南灵,许寒池步履若飞,转眼来到洞口,手中星芒闪动,刚刚走出洞口的七八个士兵躲闪不及,立时毙命。
人世间有些事,从发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走入一场死结,比如罗敷岭上那一年冬天诞生的四个女孩儿,比如她们各自不同又纠结不过的遭遇,比如李梅梦遇到了达花尔赤,比如方寒真遇到了顾延平,或者再比如……孟绍濂成了大陈的皇帝,再比如下去,这一场宿命之中,许寒池注定逃不脱。
甚至他究竟知不知道孟绍濂的身世都不重要,罗傲卿救了李梅梦,许寒池就成了该知道这件事的人。
七年之前,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八年之前,云衔山庄的门前,许寒池扶起了一晕倒的小姑娘,那样小的一个姑娘,尖尖的眉蹙,脏兮兮的小脸,让不过十五岁的许寒池忽然被什么撞了一下心脏。
直到顾延平说要把这个的姑娘许配给自己,寒池的心中是喜悦的,他不知道这样的喜悦是什么?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尽管有一样漂亮得不像话的梦昭和秀美温婉的莫妃和自己一起长大,可是许寒池从没想过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儿竟会给自己带来如此的震撼。
可是,她不愿意嫁给他。
习惯了自己云衔少庄主的身份,寒池总是不露声色,但是寒池知道,那天他应该是露出过失望神情的,好在掩饰了过去。
云淡风轻的笑容……寒池脑子里在盘算着自己的想法。
命运千回百转里,终究转不出缘分二字,她还是留在了他身边。留下来就好,不知道怎么做,他有时间学……
仍旧不肯嫁,猜不透,望着低垂着头的顾文依,许寒池想发火,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埋怨着不解风情的人。
七年的约定,是痴怨的为难,为难着她却又忍不住帮着她,护着她,习惯迁就她又放不下自己的骄傲去勉强她,在进退之间……情已深重,越是深重,越是知道,自己命中注定的浩劫,不能卷她进来。
可惜命有天注定,半分不由人,情有天注定,依旧半分不由人!
拿娅斯说过,许寒池有一颗坚定的心。
许寒池无声而笑,千恩万怨绕不出,就只能切断!
洞中兵士钻出之时,罗家村民已有一半踏上了铁索桥。桥身只有两根铁索并木板铺成,村民们不会武功,走得十分费力,更有小孩子抓不牢铁索,险象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