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庆点点头,想是困了,便回房睡觉去了,留文依一个人绣着花儿。
孟绍濂为什么撤走了搜查的官兵呢?是因为寒池……寒池,寒池究竟怎么样了?
又为什么皇帝急召绍泠回宫,反反复复想不透其中原因,手下的龙凤枕倒是绣完了,左右看看竟是十分好看。
折整齐了,虽然离交活计的时间还有两天,文依觉得自己送去要比大婶儿来拿方便些。
一觉到天亮,因为要去郊外,并不会有谁看到,文依换了自己的衣服并雪敞,背好平时采药的小筐出了门。
宁江偏僻,走不多远便是山了,山下一条小河蜿蜒,此时春至,冰雪消融,虽然还冷,总有不怕冷的小芽露出头来,带着一抹生机盎然。
觉得心情豁然开朗,文依蹦蹦跳跳地来到河边,手入清澈的河水,冰凉冰凉的,有久封的甘冽之气。
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花开,离了云沱河有一年,好想回去看看,这一年之中发生了太多的事。
低头想着,文依看到了远处河堤上竟有一户人家。
“这样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家?”从这户人家门前过时,文依看到了大红的喜字。
“原来这家人家要办喜事呢。”文依微笑,低头走过。
“哎,这不是我们家龙凤锦被的样子吗?”迎面而来的正是找文依绣活儿的张婶儿,看着文依手中抱得包袱道。
“张婶儿。”文依笑着打招呼,“就是您家的,已经绣好了,我正要送去。
“哎呦,哎呦呦……那天去你那院子里黑得很,哎呦,我都没看清楚,姑娘啊,你也太俊了,这……这要不是你抱了这个,我以为,我遇到仙女儿了呢。”
文依噗嗤一笑:“张婶儿说笑了,哪儿有仙女还背着个筐的?”
张婶儿也被文依逗笑了:“来来来,闺女,前面那家就是办喜事儿的人家,我就是帮他家做的。就两个年轻人,什么都不懂,我这不帮着操持操持。”张婶儿说着便带文依往回走。
走了没几步,果然回到了文依刚刚经过的贴喜字的那家门口。
“郑姑娘,绣娘送锦被绣面来了,你出来收一下吧。”张婶儿向着院门里喊道。
一个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文依没有抬头,整理着手里的包裹。
“谢谢您,张大婶,星儿一早出去了,我回来告诉她。”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顾文依拿着的包袱掉在地上。
“哎呦,怎么掉了,别弄脏了。”张婶儿忙来捡,再起身,发现眼前的两个人正不错眼神地望着彼此,“那我先走了,过两天就办喜事儿了,我回去给郑姑娘再准备准备啊。”
张婶儿也不管两个人了,自顾自走了。
眼前,不是午夜梦回里唯一的那个人,更是何人?文依从冰凉的河水中洗过的手更加冰凉……不禁去看贴在门上的喜字,文依觉得一颗心在往下沉。
文依设想过千百次再见的旖旎,此时的许寒池却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彼此相望之间,犹如隔世……
不知何时郑星已站在了文依身后:“顾姐姐。”郑星的声音似乎变了很多,有些轻得像风。
文依回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出声音的:“郑姑娘。”
“进来坐吧。刚刚拿来的喜茶,我给姐姐泡一杯。”郑星拿着手里的罐子,并没有太谦让,从文依和寒池的身边穿过,走进院子。
文依犹豫了一下,低头跟了进来。
这一杯茶喝得极沉默,仿佛只剩下喝茶这一件事情可做。
“后日郑星就要出嫁了,姐姐愿不愿意留下来喝郑星一杯喜酒。”郑星浅浅笑道。
愿不愿意,顾文依不知道,究竟愿不愿意……
一直站在门外的许寒池回身走了过来。
“我中午回来,不耽误下午的事情,你等着我。”寒池对郑星道。
郑星笑着点了点头:“不用了,下午会有人来帮忙。”
寒池点头,伸手来拉文依。
谁都不是傻子,何况顾文依,想要挣脱,就是想要挣脱,想要逃走,逃到没有人的地方,跳到冰水里。
可是她挣不脱,被拉着一路出了门,身后是郑星淡然的笑容。
“放开我,放开……”文依几乎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放开。”
去掰寒池抓着自己的手,却被抓得更紧,最后……被一拥而起,三纵两纵之间跃上了一处山崖。
眼前是一个山洞,山风呼啸冰凉,进入山洞却分外温暖,有一团火拢在石堆里。这里哪儿来的火?而且火堆里的柴碳都没有烧乏。不远处一张平整的石床上是整齐的被褥,旁边有一张石桌子并一个茶壶。
看出文依不解,寒池道:“这是我住的地方。”
一瞬间发愣,文依脑袋一晕,发现自己被扛了起来,再能反应出来的下一个件事便是寒池熟悉的气息。
“等……等等。”文依来推他。
寒池没有停下来,手上的动作娴熟,雪敞掉落。
“你不是住在山下……这里怎么会?”文依感觉寒池的气息游走在耳边一路向下。
寒池停了下来,目光倦倦:“你在想什么?后天我要娶郑星?是吧?”
文依撅了撅嘴:“不……不是吗?”
许寒池目光冷然,再不去理文依。
觉得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报复自己,用力抓着自己肩膀的手,狠狠按在每一寸皮肤上的唇,再到……
文依觉得没有了骨伤的束缚,没有了生死的距离,现在的许寒池就像一头豹子一样,在彻底释放着自己。
“听着。”寒池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我欠郑星的,我让她砍断了铁索桥,看着她的爷爷掉进了深谷。郑星疯了,每每去寻短见,所以我必须守着她,我不能去找你。”
文依心惊,发生了什么?一定是异常惨烈的,寒池和郑星都有着说不出的压抑气场。
“我不瞒你,我曾经想过,若是郑星永远这样下去……或许,你就要一直等着我了。”喉结滚动,寒池的汗滴落在文依的身上,“但是你现在惹怒我了,你以为我会娶郑星,你以为喜字,龙凤绣被是为我和郑星准备的,你不该这么想。”
文依没法否认,有一瞬间她确实这么认为了。
“我……那,谁都会这么想的,更何况,我一朝被蛇咬,十年……啊!”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了文依的话。
承受不住寒池偶尔夹杂着内力的“报复”,文依觉得思考都困难……
星与星芒,星与星芒
这一场天昏地暗的缠绵,抽空了文依所有的气力,伏在枕上,文依看着坐在火堆边上的寒池,山洞中有些暗,火光应在他脸上,棱角分明。
“寒池,你很难过?”文依望着他。
点头又摇头,寒池终于笑了:“好在,星儿是个坚强的姑娘,后天她就要出嫁了,以后会有人照顾她。”
“是谁?”文依问。
“张之未。”寒池道。
文依回忆起来了,是寒池队伍里的一个禁卫军士兵,身材清瘦,机灵非常,是个正直又勇敢的人。
“他和星儿从小就认识,很喜欢星儿,愿意照顾她一辈子。”寒池扔了柴火进去。
“张之未见过你了?”文依站起,慢慢走了过来。
“没有。不用担心,除了郑星,你,还有葛庭,没人知道我还活着。”寒池笑道,“是郑星在河边洗衣服时遇到了张之未。那木一战之后,很多人都不知去向,张之未受伤,就回了老家洪家村,决定不再回长安。说来奇怪,郑星从遇到张之未,神智就开始清醒,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很沉默,就如你今天见到她的样子。年前有一天,郑星告诉我她要嫁人了,嫁给张之未。”
文依愣了,又似乎有些明白。
“我会慢慢说给你听。”寒池忽然望着文依,笑容像个孩子,“顾文依……从今以后,我们都要在一起。”
心仿佛被揪了一把,文依的眼泪滴在石头上,沙沙而响:“好。”
傍晚的时候,累得七荤八素的文依醒了过来,觉得好饿,懒懒睁开眼睛,发现寒池不在山洞里。
去弄吃的了吗?文依起身披了雪敞,从山洞口里向外张望。
没有啊,他去哪里了?山石掩映有热气冒出,眼睛一亮,他在烤什么是不是?文依心下一喜,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热气不断升腾,一池春水之中,寒池古铜色的皮肤露在刚刚升起的月光下,健壮匀称,肩上的伤疤有着说不出的魅力,文依低头又抬头,不愿移开眼神……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了?觉得脸上发烧。
“看够了没有?今天的温泉不烫,要不要一起?”寒池没有回头。
“不不不用了。”文依忙摆手,“我,我饿了,我去吃东西。”
寒池想来是笑了:“没有吃的。”
“啊?”文依一愣,“没……没吃的?”
“你下来就有,不下来,就没有。”寒池道。
“你威胁我!”文依紧了紧雪敞。
“嗯,对。”寒池答道,慢慢回身靠了过来,伸出手,“你是这样下来,还是把衣服放在一边,洞里柴火不多,想要吃的,没有多余的给你烤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