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已是血染荒草,剑戟纷飞,大陈一方目测所剩之人仍有三万上下,不过损了几千兵力,竟……然……降……了。
寒池似乎猛然明白了其中原委。
达花迟一步赶到,见到陈军白旗招展,轻蔑一笑,回身向自己军中走来。
而此时,让他吃惊不已的事情真的发生了,达达里虽然看起来虚弱不堪,但此时,是活的。
“王兄,你这是……”顾不上别的,达花尔赤问道。
“多亏了许大哥。”牧云高兴得跳起来,“我……我起初还以为许大哥有诈,故意将□□喂给受伤的父皇,致使父皇脉象闭塞而死。故而立志报仇,没想到……没想到许大哥说父皇只是暂时气血运转,致使一般人摸不到脉象,竟是真的。五日前早上,我路过父亲金棺,听到父王□□之声,慌忙之下叫来母亲,着人推开棺木,才发现父王竟然活了过来。”
牧云喜悦非常,一个劲儿拉着达达里欢跳。一边葛庭咳了咳,低声在牧云耳边道:“演得不错。”
牧云瞪了他一眼。
“牧云……不要太天真。”达花道,“许寒池刺杀王主是不争的事实,后来救治居心何在尚不得清楚,不然为何不对本王说清楚?”
“如何能说?”从山后走出来一人,手中所持正是“燃心”剑和“明镜”戟,说话的人浓眉大眼,络腮胡须,正是蒙堤山五祖之一,与铸剑的西勒子乃是故友,此时拿着两样武器,不禁有些唏嘘:“燃心明镜乃是西勒视如命的东西,能被王爷取来,西勒子哪里还有命在?许庄主难道会想不明白吗?”
达花尔赤目色不透,来到达达里面前,跪了下来:“看到王兄身体康健,弟弟实在欣慰,只是起兵反陈之事,并非王弟一人之意。我那木措赫地处大陈西陲,副相之女姚净姿现贵为大陈太后,因发现大陈诏会四方之书中颇有灭我之意,故此于多年前通知于我,早做准备,近年来大陈削兵之令频下,此心更昭。如今反势已成,且我大军势如破竹,王兄不如趁此机会……”
寒池心下一冷,达花尔赤竟然还是一心求反。
“王叔多虑了,大陈皇帝并无此意,您看,这是父王刚刚落印的万里江山图,大陈与那木措赫边界已划,从此千秋万代永不相犯,若有相犯,天下共而诛之。”牧云说着将手中万里江山图展开,图下不止有大陈玉玺,那木国玺,更有曲国、大理乃至四方各国之印,千真万确,无可诋毁。
达花尔赤傻在当场!
许寒池这一招暗度陈仓,几乎瞬间断了自己所有谋反的后路,现在再反,自己就是天下之敌。
“王叔,此事已经落定,牧云已持父王虎符勒令垫后的五十万大军停征,两翼大军也在陆续撤退,王叔这便带着您的十万亲兵回朝复旨吧。大陈皇帝已送来诏书,只要那木不反,便可全免三年贡赋,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四两拨千斤,牧云的一颦一笑,竟让周围的兵士顿时松了口气,继而欢欣鼓舞。
达花尔赤面生无尽意味,起身直视许寒池,只见他青衣楚楚,面色沉静。
“报……”自队中一人闪身而出:“陈国镇远大将军肖南灵令:‘罗敷岭守将华川,里通外国,私会那木,带兵佯攻实降,奉大将军诏,收到此令有斩华川者赏,自散归陈者既往不咎。跟随那木者,杀无赦!’”
此令一出,摇着白旗的华川顿时昏了过去。
“许寒池!”达花尔赤目现绝决。
寒池疏离一笑:“王爷误会,华川投靠王爷一事许某并不知情。肖大将军绝不负大陈第一智将之名,这一招引蛇出洞,坚壁清野,果然让达花王爷颗粒无收了。看来寒池一举一动也在肖大将军眼中。”
达花尔赤站立良久……不知何时,有人轻轻走来。
牧云与葛庭窃窃耳语。
“这么大丫头了也不害羞,就算是你父王答应了你们的婚事,现在也不能这样啊,仔细让人家笑话。”说话的是面带笑容的罗雪柔,银狐敞紧紧裹着,想来身体单弱,不赢风寒。
葛庭脸上一红,牧云更是脸红似碳。
“你是傲姐姐的孩子?”罗雪柔姿雅语漫,来到寒池身边。
“雪姨。”寒池微微俯身。
“真像啊。”罗雪柔的温和宁静给血色的战场平添了一份宁静,“听说……寒真的女儿与你……”
寒池一个失神,点头微笑:“她叫顾文依。”
孟绍泠昏过去之前告诉寒池,顾文依失踪了。
“等云儿大婚的时候,你带文依来,雪姨给你们主婚可好?”罗雪柔以手轻抚寒池的脸,无限疼惜。
“好。”寒池道。
罗雪柔回身:“将本宫的妹妹带回王宫,从此以后便在宫中休养,直至终老。”话虽轻,但不容置疑。远处李梅梦已被请上一驾高辕马车,一路向西而去。
经过达花身边,罗雪柔停了下来。
“很多事情……王爷知道得不晚。许庄主仁义,才能不在众人之前揭出秘密。我猜,他亦是不愿山河变色,祸起萧墙,更是不愿父子相残,徒增悲哀之意。王爷一代枭雄,多年来在王爷治理之下,那木措赫山河富饶,兵强马壮,子民安居乐业。既然天下已定,此时又何必徒增烦恼,江山……不已经是王爷的了?何苦再去对抗肖大将军以逸待劳守在罗敷岭中的百万精兵?”罗雪柔目光澄净,“王爷看看远处车里的人吧,你我欠的情也该还了……难道还要等到来世吗?”
罗雪柔声若轻絮,只有达花听到了,还有便是许寒池。
天空很高,祥云朵朵。
寒池迎风而笑,这一场硝烟终是秋深之际被扑灭了,就要到来的寒冬,没有战火纷纷,应是银装素裹,一片宁静吧。
可顾文依,又在哪里?
刻在手上的掌纹
孟绍泠仍在昏迷中,伤势过重,莫妃除了止血,抑制伤口溃烂之外,并没有更多的办法。
派出去的人一队又一队,方圆三十里已全数扫遍,顾文依仍旧无影无踪。
许寒池开始有些憔悴,所有的人都道是这些日子他不眠不休,此时又担心文依所致,除了郑星知道,这几日因为无时无刻不在反复地惦念,许寒池的骨伤越来越严重。
十几日来,哭过太多次,郑星站着求,跪下来求,抱着寒池的腿求。求他将顾文依接来,解他身上蛊咒,许寒池郑重告诉郑星,要断了这个念想,若是她敢私做主张告诉其他人,自己便从此消失。
再求,郑星求他忘了顾文依,郑星甚至告诉寒池,自己从见到他的第一面便再情不自已,若是寒池愿意,收她为妾,收她做丫头,都好,都好的。
寒池只是一笑:“丫头,不要乱说,以后还要嫁人!”
不敢告诉别人,郑星经常自己发呆。直到见到绍泠,郑星忽然燃起了希望,至少是知道顾文依已经离开皇宫了,只要还活着她就会千方百计来见寒池。到时候,就算是……就算许寒池怨恨自己,只要能救他,什么都无所谓,她要把这件事告诉顾文依,没有见过她,但是郑星相信,她一定能说服许寒池。
不眠不休,郑星几乎是每一个时间都守在孟绍泠身边,等着他醒过来,透露一点文依的消息。
醒,是等来了,在一个清晨,孟绍泠终于醒了过来。
“天啊!你醒了!”郑星欢蹦乱跳跑了出去。
寒池飞一样地冲进山洞:“王爷。”
“寒池。”绍泠健朗的脸上因为连日赶路加上受伤瘦了很多,“我……我在哪儿?”
“在罗敷岭山中。”寒池道。
找了一个极隐蔽的山坳安顿,许寒池还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上祖溪刻,当然还有大陈的禁卫军兵,他们仍在追绍泠。
“文依,文依!”绍泠忽然露出恐惧,“文依在哪儿?她在哪儿?”
寒池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窒息,孟绍泠不知道文依在哪儿:“你们是走散了?还是被追兵冲散了?”
眼前的孟绍泠看起来比他还慌张:“我们……我们当时是在衍城,在衍城。”
“你带她到那里?”寒池道。
绍泠稳了稳心神,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青白:“我收到你的信息,让我带她走,但是当时宫中情势紧张,她不肯走,为了避免长安之乱,她要去面见太后,所以……”
“所以怎样?”寒池几乎是一跃而起,头上冷汗渗出。
没有见过寒池如此紧张,乃至失去了判断力,最害怕的莫过郑星:“许大哥,你别慌,顾姐姐自然是脱险了,不然怎么能随王爷出来?”
寒池觉得胸骨疼得不能自持。
“是,这位姑娘说得对,虽然文依的手指受了伤,但是五日以后我们还是离开了。说来奇怪……这一走相当顺利。我不敢告诉文依你并不想见到她,而是让我把她藏起来,只得将她带到了偏离行军主路不远的衍城,我最多也就是可以敷衍至此。”绍泠咬了咬牙。
寒池点头,文依聪慧,若是离得太远,自然会做他想,还有……谁说自己不想见,不只想见,已然思念成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