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答应了,行礼告辞。
梅文鸿望着飞白离去的背影,久立而不语。
阿雀,梅家曾害得你惨死。你的女儿,我断不会让这惨剧在她的身上再次发生。
?
☆、梅香淡处(三)
? 元夕之夜,火树银花顺着街道流连绽放,京城的草木房屋均装饰得灯火闪耀,好似夜幕上无数的星辰被摘入凡间。街上人流涌动,仿佛城里所有的人都出门看那十里花灯,万人空巷。
梅思齐极是兴奋,拉着飞白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指指点点,嘴巴里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弄得随行的管家甚是紧张,唯恐跟丢了他们。
飞白也很是开心,由梅思齐带着,无数花灯从眼前掠过,玉壶光转,美不胜收。梅思齐看到一个好似车轮一般转动的花灯,惊奇不已,驻足好久,看得眼睛都直了,飞白瞧着却觉无趣,转过头去看其他花灯,偶然仰头看去,只见灰蓝色的天幕之上,一轮圆月静静悬挂,仿佛是凌于一切红尘喧嚣之上,悄然俯视这芸芸众生。
飞白嘴角的微笑慢慢消失无踪。
正月十五,圆月当空,这又是欧阳鉴毒发之期。
师父,三月未见,你可还好?
只恨飞白无用,至今未能为你找到解药……
眼前的圆月渐渐模糊,周围的繁华仿佛瞬间离她甚远,飞白只觉喉咙发堵,莫名的情绪将她的整个心占据。
“姐!你这么失魂落魄是怎么回事?想姐夫啦?”梅思齐回头见飞白神情落寞,笑道。
换了往日,飞白早就跳脚起来打他了,可是此刻她却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默然望着夜幕中的圆月,眼角隐然有泪光闪烁。
梅思齐一愣,略有些担心,便伸手拉着她向前走去:“姐你过来,我知道有个好玩的地方!”
飞白回过神来,自己已被梅思齐拉到了一个茶楼之外。从外面看那茶楼有两层之高,同样被花灯装饰得辉煌灿烂,除了看起来甚是大气宽敞以外,并不见什么特别之处。
“这里每年上元节都会有诗画猜谜会,”梅思齐解释道,“以题诗画作为谜面,猜中谜底者即可不付分文将画取走。后来听说有贵人接了这个摊子将其做大,好多京里有名的文人墨客都会来这里作画,若是能运气好,甚至能赢到价值连城的名家真迹。姐你那么爱画,何不去瞧瞧,说不定还能弄几幅好画回来。”
飞白摇了摇头:“我不是爱画,只是……”
她描的那些山水风景,都是无暝谷的角角落落。思念的不是那景色,而是藏在那记忆中的人。
“就算不是,去猜谜玩玩也是好的。”梅思齐又拉着她走,飞白无法,只好跟着他走了进去。
进到里面,飞白即感觉耳畔一清。比起外面的市井喧嚣,茶馆里果然更有一番不同的情味。数丈见方的宽敞大堂内,众人的目光聚集之处,一幅幅画作高挂在三面墙壁之上,或水墨或工笔,衬着馆内淡淡的上元灯光,既是应景,又极风雅。
飞白尚在四下张望,梅思齐已率先向着人最多的地方走了过去。他来到那画跟前,一眼看到落款,不禁咦了一声,兴奋道:“原来这是大学士谢秋山的手笔。谢秋山不仅是书画一流,还是二十年前名噪一时的榜眼。这茶馆的东家面子可真大,居然请得到他。”
飞白亦走过来,仰头看去,只见画上画的是一名女子立在门外,望眼欲穿。旁题诗:二九冬尽腊梅开,暗香月影共徘徊,傍晚出得闺门去,犹盼郎君骑马来。画旁的注解是打一物。
上元节恰是有情男女约会的时节,果然十分应景。众人皆挤在这画前面猜东猜西,梅思齐亦是苦苦思索,却无头绪。
“是月桂。”飞白在他后面悄声道。
梅思齐一愣,细细想来果然有道理,便告诉梅武,让他去寻那茶馆管事的。梅武领命去了,不一会儿果然领着一个伙计回了来,那伙计搬了梯子将画取下,交给了飞白一行人,一边笑道:“姑娘好生聪明。”
梅思齐拍手大乐,兴致顿时更高,同飞白又来到第二幅画前,画上乃是一猎人躲在灌木之下,腰间挂一张铁弓,屏声静气地等待猎物到来,画者亦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于贤书。打一字。
“这是‘荑’字。”飞白道。
果然又是对的。那伙计又将这幅画取下给他们。
旁边另有一幅画,画的乃是一棵松树与一只白鹤相对而立,打一成语。
“应是各有千秋。”飞白道。
“姐,你也太厉害了吧!”梅思齐瞠目结舌。
不到一会儿,梅武手里已然拿着五六幅画,一整个墙壁的画都拿空了。这一下,不仅是店里的伙计纷纷被震了住,连其他前来猜谜的众人也都诧异地注目着他们,窃窃私语。
飞白望了望剩下的两面墙壁,不欲再猜,转头对梅思齐道:“咱们走吧,什么好处都让咱们得了,岂不扫了人家的兴……”
正说话间,一阵响动,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拿着一幅画轴从楼上走了下来。从人群中穿过,走到了飞白一行人的面前。
飞白疑惑地望着他,那掌柜笑着说道:“这位姑娘真是好生聪明,我们东家特意拿出镇馆之作,若你能猜出此画谜底,这幅画也归你所有了。”
飞白一愣,那画轴已然展开,示于众人之前。
那是一幅尺余长的淡彩水墨,描绘的正是那上元街景。空中一轮圆月,下有万盏花灯,千般红尘景象皆化为虚无墨痕,灯火阑珊之处,唯有一名少女被清晰地勾画出来,目含忧愁,清美如玉。
题诗曰:灯上白夜,雪落空枝。明月几许,可慰相思?——无暝客。
一看到那题诗的落款,众人顿时耸然轰动。
无暝客?就是那个近年来风靡京城,一画值千金的无暝客?果不愧是镇馆之作,与神秘莫测却画功超凡的无暝客相比,谢秋山、于贤书等人登时黯然失色。众人惊诧之下,又发现这画上的墨迹却是仍有湿痕,显然是刚刚落笔不久。难道这无暝客现下正在京城,又或者,就在这茶馆之内?
四周众人窃窃私语,猜测纷纷。飞白已全然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脑中嗡嗡直响。
是师父……是师父?
不……不对,就算欧阳鉴他真的在京城,今日也是他的毒发之日,怎可能在此地安然作画?
正在这时,又有一个伙计神色慌张地走了下来,对掌柜耳语几句,那掌柜脸色一变,连忙收起那幅画,说道:“抱歉,是我弄错了,这幅画不是谜语,姑娘请继续……”
飞白突然绕开那掌柜,不顾众人阻挡,冲上了角落的楼梯。
那掌柜一惊:“姑娘请留步!”合上画轴追了过去。梅思齐也是吓了一跳,喊道:“姐!”急忙也跟了上去。
飞白一口气奔到楼上,茶馆的二楼却是空空荡荡,不见一人。
“姐,你怎么了……”梅思齐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
“他在哪儿?”飞白转过身,轻声向那掌柜问道。
“姑娘说的是谁?”掌柜擦汗道,“这里并没有人……”
“什么没有人?你方才下楼时还说东家让你把这画拿下来的!”梅思齐皱眉道。
掌柜忙改了口:“东家他有贵客,不便见人,还请两位下楼……”
“怎么就见不得人了?”梅思齐竖起眉毛,“我姐这么着急,肯定是有急事儿,就不能……”他话未说完,飞白拉住了他。
“没有什么急事。”飞白摇了摇头,轻声道,“那人若是想见我,早就见了。既然他不愿见我,那就算了吧。齐哥儿,我们走。”
她一言不发地下了楼,掌柜一直目送他们出了大门,这才连忙转身,战战兢兢地敲响了茶馆二楼一扇隐在屏风之后的门。
踏出茶馆的那一刻,飞白再也忍不住,泪水盈满了眼眶。
师父,你明明就在这里,为何不想见我?那日杀了乔行止救了我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今日是正月十五,本是阳毒发作之日,可你身上的阴阳赤鸩,缘何竟没有发作?
师父,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了坎离庄之事的始末。为了能给你寻到解药,我甚至可以拼上自己的性命。可是你呢?你却连见我一面,听我说一句话都不愿意么?我在你的心里,到底算什么?
眼前的灯火一片模糊,她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疼痛,不禁停了脚步弯下腰去。梅思齐忙扶住她:“姐你怎么了?”
飞白微喘不答。
她的背影显得单薄而瘦弱。风吹帘动,这一切都落在立在楼上窗前的男人的眼里。
他悄然立在窗前,目光紧锁着飞白的身影,远远地看到她摇了摇头,手按着胸口,有些蹒跚地离开。
在他的身后,茶馆的东家一拍桌子,沉着脸问那掌柜道:“说!你为何要趁着我与欧阳先生交谈之际,擅自把这画拿了下去?”
那掌柜哭丧着脸说:“东家息怒,我就是看这画画得好,还以为是先生出的谜语,就想去震一震那姑娘让她知难而退,否则再不阻止她,只怕咱们店里其他那些价值连城的画都要落入她的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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