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笑道:“龙师兄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龙湮回神,叹道:“此事当真说来话长。不知小师妹对我门派之事所知几何?”
飞白摇头:“师父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这些……”
龙湮喝下一口酒,说道:“那就让我从头讲起。我派名太虚,开山祖师本来是千衡派的长老……”
“千衡派!”飞白惊呼。
龙湮点点头:“看来小师妹对江湖上的事也不是全然无知。”
飞白如何不知千衡派?从前在坎离庄时,秦婆婆曾经简略与她讲过,千衡派与坎离派原是宿敌,千衡派曾险些将坎离派灭门,还差点烧了坎离庄的藏书阁,只是她并没有讲后来这场恩怨是怎样终结的……这么说来,欧阳鉴还算是千衡派的弟子?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秦老太才向来与他不和?
飞白定了定神,说道:“师兄请继续讲。”
“师祖名讳风焱,收徒二人,便是我师父司徒钊,还有师叔欧阳鉴。欧阳师叔乃是师祖晚年所收弟子,收徒不久之后,风师祖一次出门云游,从此不知所踪,所以,欧阳师叔的武功大多是我的师父,也就是他的师兄所授。
“欧阳师叔当年年龄虽幼,却当真是惊才绝艳,风师祖一见之下,惊为天人,才不顾自己年迈,硬是收了这么一个关门弟子。欧阳师叔后来也果真不负重望,才十五岁便已文武双全,后来凤凰台群雄比试,欧阳师叔力压群雄,一战成名,正是前途似锦之时,师父他……却中了毒。”
飞白睁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毒?”飞白问道。
“师父中的毒,叫做阴阳赤鸩!”龙湮低声说道。
“阴阳赤鸩!”飞白重复道,想了一想,说道:“我好像在书上读到过!好像是,阴阳赤鸩,朔月阴毒,什么什么……”
“朔月阴毒,阴月毒发,万冰攒心。圆月阳毒,阳月毒发,如堕火海。”龙湮说道。
“原来是这样!”飞白恍然,随即遗憾道:“可惜那本毒经只看了一点点就被师父夺去烧了,至今也不记得什么……那后来呢?师伯他怎么样了?”
龙湮叹道:“中毒初期,师父并不知自己中了毒。因为阴阳赤鸩初入人体,无任何征兆,但它吸取人体精元而存,时间愈久,毒性愈强,待到师父发现自己中毒,已是太迟了。师父中毒之时从未出过山,只有一次贤王莅临昆山,师父曾以太虚派掌门人身份与他见过一面。所以,我们都怀疑是贤王的人,伺机给师父下了毒。”
“贤王!”飞白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个埋在记忆深处的名字,忽地在她的脑海之中浮现出来。
五年前,一名叫做乔行止的人出现在坎离庄,几番说辞,将这名贤王描述得犹如圣贤在世,不仅在朝廷中呼风唤雨,还险些成了她的“主子”。同五年前一样,对于这个行事诡秘的贤王,飞白心中再次生出了莫名的警觉。
“贤王今日,仍旧显赫如昔么?”她问道。
龙湮冷笑一声:“那是自然,如今贤王大权在手,比先时更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甚至早已不将当今皇帝看在眼里。说来也奇怪,皇上二十几年前初登大宝之时是何等的兢兢业业,如今竟懈怠至此,将国家大事尽交与贤王一党裁决,连朝也不怎得上了。”
飞白默然。出身皇家,权高震主,其雨和铁虎那些人跟了这样一个主子,究竟是凶是吉?
龙湮犹在不忿:“听说那贤王母亲身份不明,是先皇在苗疆捡来的女子。苗疆一带毒虫毒草极多,若是阴阳赤鸩当真出于贤王府,那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那阴阳赤鸩,究竟是什么样的毒?”飞白问道。欧阳鉴从不肯给她看医书毒经,她对这毒物实在所知甚少。
龙湮一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深吸一口气,回答道:“阴阳赤鸩,产于南疆,乃是天下至狠至持久之毒。毒名‘阴阳’,即分为阴毒和阳毒,每月毒发两次。每逢首尾朔月,阴毒便会发作,而到十五月圆,阳毒便会发作。阴毒发作之时,全身如堕冰窖,阳毒发作之时,全身如烈火焚。
“那时候,发现自己中毒之时,师父瞒着我们,直到后来欧阳师叔细心发现,师父每到初一和十五之时便会借口出游,每次归来便是面目苍白,疲惫万分。欧阳师叔猜出真相,逼问师父,我们门派之人才得知师父中毒的事实……”
飞白初时听得入神,直到听到这一句,瞳孔瞬间放大:“什么?”
龙湮没有注意到飞白的异样,继续说道:“欧阳师叔年少气盛,听说贤王有下毒嫌疑,立即亲自上京为师父谋取解药,谁知,这一去就是五年未归。师父日益病重,心里却仍念着欧阳师叔,便命我进京寻找师叔。我遍寻未果,却打听到他竟投在了贤王手下做事,而且被派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我心中恼怒,想要硬闯贤王府为师父寻找解药,却被他们打成重伤,赶了出来,并且,他们声称师父中的毒与他们无关。我无计可施,只好回到师父身边。然而到得后来,我目睹师父遭受鸩毒折磨,愈来愈重,最终不堪折磨,病逝了。”
谈及亡师,龙湮心中悲痛,泣不成声。
飞白却是出了一身冷汗,不住的回想着龙湮的话。
阴阳赤鸩……每月首尾……十五月圆……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飞白的脑际萦绕,飞白脸色越来越苍白,手心发汗,愈来愈凉,叮的一声,手中的酒盅打翻在桌上。
龙湮奇道:“小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师兄,失陪一下。”飞白匆匆离开,留下龙湮在原地发愣。
?
☆、情起一往(四)
? 飞白急急地穿过花廊,踏过石子路,脚步急切,心中砰砰直跳,脑中思绪纷乱,却又一片空白。
仿佛在这弹指的一瞬间,平淡而安详的生活被生生揭下了面具,露出它原本悲伤而狰狞的面孔。事实是这样的吗?真是这样吗?欧阳鉴会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飞白心乱如麻,不待她想出答案,她已来到了欧阳鉴所居清风轩的门口。
“师父,开门!开门!”飞白一边大声呼喊,一边使劲儿地敲着欧阳鉴居室的门。
大门微微颤动,门里面却是悄无声息。
“师父,师父!快开门,我有话要问你!”飞白心中一急,用力一推,大门没有落锁,登时洞开。
欧阳鉴坐在桌旁,左手拿着一壶酒,右手执着一只酒杯,桌上还放着一坛酒。他看起来与往常似是没有任何异样,只是额上的青筋更显得他面容瘦削了。
听到飞白闯进来,欧阳鉴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一杯接一杯自斟自饮。
飞白注意到欧阳鉴拿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似乎是在忍受着什么折磨。
飞白问道:“师父,你怎么了?”声音微微发颤。
“没什么。今日天凉,喝酒暖暖身子。”欧阳鉴脸色青白,喝完一壶,又倒一壶。
“阴阳赤鸩,朔月阴毒。阴月毒发,万冰攒心。”飞白低声自语,“今天晚上,似乎没有月亮呢。”
欧阳鉴猛地转头看她,手里的酒杯停在半空中:“你说什么?”
“师父,你中毒了,对不对?”飞白抬起头来,双目直视着欧阳鉴。
欧阳鉴冷冷地说:“中什么毒?你听谁胡说八道!”
“师父,您的师兄,不就是中了阴阳赤鸩,才过世的吗?当初他中毒的秘密,还是你发现的……”飞白轻声说道。
欧阳鉴闭目片刻又睁开,咬牙说道:“把那个叫龙湮的给我赶出去!”
“师父这算是承认了?你当年为给师兄求医问药而上京,却中了跟他一样的毒?”自己的担心竟然就这样得到证实,飞白感到一阵凉意浸透了后背。
“你也给我出去,我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讲话。”欧阳鉴冷冷地看着她。
“我才不出去!”飞白突然大吼一声。
欧阳鉴待要说什么,忽然一股寒气自膻中窜上。他皱眉调息,不再理她,继续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飞白走到欧阳鉴面前,低下了头:“师父,你不要瞒我了。世上只有阴阳赤鸩,才会在朔月与满月之时发作。在坎离庄时,师父每逢十五初一都会让我们自行练武,甚至到了无暝谷以后,也没有改变过。每月的这两日……你总会杳无影踪。你教我天文地理,诗文武功,却独独不让我看医书和毒经,难道……难道你想瞒我一辈子?”
欧阳鉴闭目不语。
一阵沉默。欧阳鉴不再喝酒,只微微仰着头,仿佛变成了凝固的雕像。飞白却是盯着地面,牙咬着唇,心中七上八下,犹豫不决。
终于,飞白下定决心说话了,声如蚊蚋而沙哑,却是字字清晰。
“师父,自从五年前来到无暝谷以后,就只剩下我跟师父两个人。每年的大年三十,大年初一,元宵,中秋……师父从来不在我身边。每一次,我都会自己跑到海棠镇上去,看万家焰火,看月圆花灯,看别人家团团圆圆,我却孑然一身。一开始,我浑浑噩噩,毫无知觉,可是后来,我也懂了。我自小没有父母,亲人早逝,而师父你……”飞白抬起头,声音微微哽咽,眼中泛出了淡淡的泪光,“你现在,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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