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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忧思 (橘阿甯)


  婢子将银镜举在面前,她扬眸看去,也是满头翠钿,也是两颊贴花,心道:“其实样子并未怎么变呢。”
  “好像样子并未怎么变呀!”——当她俯身拜倒,起身抬头的那一瞬间,李忧离如是想。
  抚悠见他今日身穿紫色大科绫罗袍常服,束十三銙金玉带,头戴折上巾,较前两次的感觉又大不相同,初次是明锐,二次是勇毅,这一次却是贵气了,辛家虽也称得上门传钟鼎,但——“天子儿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度究竟是常人不能比拟的吧。”抚悠垂首低眉,心中暗想,只听李忧离轻咳一声,嗓音沉哑道:
  “辛将军居漠北十载,胸怀奇略,纵横捭阖,使突厥兄弟阋墙,罗民屈膝臣服,解长安旦夕之危,分至尊夙夜之忧,边塞以绝鸣镝,商道以得庇佑,惠及边朔,利及国朝。辛公夙兴夜寐,劳苦成疾,客死他乡,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实为国之忠臣良将。忧离感激钦佩之情无以为表,愿娘子代父受我再拜。”
  说罢,俯身拜了两拜——是至为尊重之礼。
  没想到他会先提起父亲,抚悠心倏一紧,好似被人攥了一把,那些不愿提及、以为淡忘的种种一齐拧了出来,及至他行再拜之礼——这是再想不到的了——连忙避席拜倒,口称“不敢”。李忧离一面请她起来,一面道:“娘子无需与我客套,忧离并非虚伪之人,实敬佩大将军为人之故。我这拜,他受得起!”
  抚悠暂收思绪,定了定神,见他目光清正,气度磊落,神情庄重,不似戏言,叹气道:“想不到还有人记得父亲为朝廷做过的事,更想不到会是大王,父亲在天之灵,想必也能心怀大慰了。”
  李忧离亦叹说:“我知娘子定对朝廷之举深感失望,但大将军的功业,任是何人,都无法抹煞!”
  抚悠听出弦外之音,欣然问道:“大王的意思是,我父亲会有沉冤得雪之日?”李忧离郑重点头。她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要一辈子隐姓埋名、躲躲藏藏,但父亲的心血怎能被小人抹杀?可她也自知力量微薄,不能上达天听,如今得到这国朝第三人——岐王的当面承诺,成灰之希望顿觉复燃,心中感激不尽,于是拜倒不起:“若大王能为家父洗脱冤情,奴生当陨首,死当结草,以报大王如天之恩。”
  “娘子言重。”李忧离连忙起身扶她起来,见她脸颊划过一道清泪,心中更添怜悯,且退回坐席,正襟道:“娘子可还记得你与贺兰夫人扶灵回乡,在长安城外遇到了一行出猎之人吗?”
  那样华丽的场面,豪奢的做派,自然令人难忘,不过最难忘的却是被一众豪奴簇拥着的背长弓的少年,虽被狐尾遮了大半张脸,但莫名地让人觉得一定是个相貌英俊的郎君——其实这原本也有些凭据,那些世家豪门娶妻、嫁女,哪有不看长相的?这样代代相传,他们的孩子自也不会差。此时李忧离这样问,抚悠回忆起来,觉得甚是相像,且不说人,那张弓就是难得见的了,不由惊讶道:“是大王?”
  “正是。”李忧离怆然道,“那日我是去迎大将军还家的。”
  抚悠心中又是一动:他不是今日才在她面前故作惋惜同情之态,而是许久之前,已默默关心!
  李忧离续说道:“实不相瞒,我与大将军的关系亦非寻常。大将军在王庭时,时常与我互致书信,有时他传来突厥动向,有时我向他请教兵法。他送过我几匹上好的突厥马,我也令人誊抄皇宫珍藏典籍赠他。你知道那件事,当年为什么没有彻查,而是不了了之了呢?”
  抚悠是何等聪慧之人,脱口道:“原来大王就是传言中牵涉其中的皇子?”
  李忧离点头。“‘结交外臣’可也不是小罪名,正是朝中有人想要攻讦我,甚至将太子一并拉下,才致使大将军无端获罪。可陛下却无意治罪他的儿子,到最后,只是娘子一家遭此横祸。”于是叹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不知娘子,能否原谅。”说罢,双手撑膝,将头垂下。
  竟然……如此……抚悠两手握着,亦垂首不言。帐内安静异常,连灯花轻爆的声音都听得真切。最终,李忧离轻“唉”一声:“若娘子不肯原谅……”“大王习的是王字吧?”她忽抬头问道。李忧离一怔,答道:“是。”抚悠心下苦笑:如此说来,她当年还见过他的亲笔书信呢,说是得了王右军和卫夫人的书帖云云,又因知她习卫夫人体,故以《名姬帖》相赠——她一度以为那是摹本,知道果为真迹后,第一觉得那人“败家”,第二就是赠贴之人出手之大方,一定是父亲某位极好的故交无疑,想不到……
  也许确实是“极好的故交”,只是一个皇子与一个外臣,与一个身为武将的外臣,与一个常年“将在外”、为突厥可汗心腹、一言可调动数万控弦披甲之士的身为武将的外臣有这样好的交情,身为皇帝的父亲能不担心有朝一日这外臣拥戴他的儿子,联合敌国、里应外合,将自己赶下皇位?怕是坐在御榻上都要嫌烫哩。何况这里面更有一层说不得的关系——她父亲当年曾助人谋反,那一次的篡位者正是当今!谁抓着这点,都能戳痛皇帝的猜疑之心,对岐王的政敌来说,送到嘴边的肥羊肉,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而父亲那样的明智之人,与岐王私交至此,即便不是真有二心,也实在是十分青睐欣赏的了——父亲在谈起张皇后和她的幼子时,从来不吝赞美,这她也是知道的。
  “父亲身为外臣,岂不知应当避嫌?但我想,一则父亲与大王乃君子之交,并不需要避讳身份,二则,恕我不敬,大王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父亲年长,必然除欣慰国朝明日增一良帅外,更有一分私情关爱在其中,愿将毕生所学所悟倾囊相授。如此坦荡之交被戚戚小人曲解,构陷父亲与大王结党,我不怨恨小人,却怨恨君子,岂不是不明事理,为亲厚者所痛,而为见仇者所快了吗?我虽驽钝,却不至于此。”
  “她竟这样识大体、明大义,果然没有看错人!”李忧离暗暗欢喜,“不过从她话中圆滑,刻意避免承认大将军与我确实‘结党’,也听得出即使我如此剖明心迹,她还是不能推心置腹。”但他又想:“她这样的年纪身世,本该在家有耶娘宠爱,出嫁有夫君疼惜,可惜造化弄人,少年失怙,更背上‘叛臣之女’的罪名,躲躲藏藏,谨慎小心才得自保。若要让她交出真心,恐怕不易。”因又将她细细打量,那淡扫胭脂的腮边尤挂泪痕,柔中有刚,刚中见柔,真个惹人怜爱,由是更加怦然心动。
  “娘子深明大义,忧离深为敬服。也请娘子放心,忧离必不使忠良蒙受不白之冤!”
  抚悠虽口中说父亲与岐王是君子之交,心里哪能不清楚父亲支持岐王的立场和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父亲能否脱罪,倒不在岐王的信誓旦旦,而是全赖岐王之成败,岐王成则他为忠良,岐王败则他为贼叛。不过李忧离能如此说,抚悠仍就倍感欣慰,别无他话,唯叩首称谢而已。
  至于二人之间的误会,虽未见面,但这几日宗玄和思慎没少在中间跑腿说话,也早已解开。李忧离知抚悠前往江淮军大营是为说服陆长珉降晋,十分钦佩她的胆识,但也着实着恼这种胆识——那样危险的事该由男人们做呀,哪里需她一个小娘子出头?幸好陆长珉尚算君子,否则出了什么意外,岂不是要他悔之终生!但思及陆长珉的《汉广》之叹,便知他爱慕抚悠无疑,因此想着总该用什么法子让他死心才好。而抚悠也知若非李忧离心中有她,必不会那般盛怒,这事自然羞于启齿。于是心照不宣,反都不提。
  “不知娘子伤势如何?”李忧离看着她的左肩,又是心疼,又是懊悔——哪怕他当时看上一眼,也不至于让陆长珉抢先,但说到底,最后悔还是那一箭竟是自己射出的。
  抚悠被他这样盯着看,虽衣衫重掩,还是羞赧地以手捂肩,垂首道:“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李忧离痛惜道:“怎么可能只是皮外伤?”虽然医官也向他回明说是皮外伤,但他只是不信——他自己的箭法自己清楚,那一箭非没入骨肉不可。
  “是他救了我。”抚悠从身侧捧出一个檀木匣放在李忧离身前,打开。李忧离看看抚悠,看看木匣,取出里面的名牌——中间被箭镞洞穿——它属于岐王府左二护军府别将,史良义。
  “因为箭正射在这名牌上,所以只伤及皮肉而已。”抚悠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李忧离。
  李忧离听罢,叹道:“惜哉,失我勇士。”拇指在“良义”二字上抚摸良久。“当初诈败,约定决战之时,由我们在那边的内应助良义等同时袭击玉都兰大营,后来我听说,有个知悉内情的北突厥贵族被俘,想要告密,被良义阻止,他二人一齐被带走后就都没了下落……如今,连尸骨也未找到,就只有这个了。”李忧离抬眸道,“我要谢你,一来谢你斩杀泄密之人,二来,我对良义的家人也好有个交代了。”顿了顿,又道,“也要谢良义,谢他忠勇,使诱敌之策成功,更要谢他在天英灵,”顿了顿,“替我保护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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