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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忧思 (橘阿甯)

【 】
何以解忧思
作者:橘阿甯

文案


嫡次子与叛臣女的帝后之路!


被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宫廷暗斗殃及的辛家小女抚悠
父亲蒙冤,家族抛弃
但凭着父亲教导与天生机敏
辛抚悠做使者,当说客,斗流寇,乱世之中,潇洒从容,游刃有余
阴谋、陷害、潜伏、离间
卷入宫廷争斗实非所愿
然而,此生最怕羁绊,却遇到了一生难逃的羁绊
何以解忧思?
何以慰离别?
他对她三千宠爱在一身,叫她如何舍得放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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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篇

  显隆十六年。
  长安大雪。
  一阵狂龙乱战似的西北风过后,雪渐小了,被大雪覆盖的官道上现出一个灰点,走近了方才看清,是一匹垂头咴咴的杂色老马吃力地踽踽前行,马鼻中喷出的雾气旋做冰霜。
  老马拖着破旧的木板车,车上载着一口粗糙的木棺,也被白雪覆盖。头前牵马的妇人三十多岁,双手龟裂,脸上并不见十分悲伤,后面扶车的则是个身量不足的少年,十三四岁光景,虽然一直走着,却仍冻得面无血色。两人都是斩衰麻衣,竟似淹没在雪中一般。
  忽然,少年抬起头道:“阿娘,前面有马队,正往这边来。”她在草原上长大,机敏得像头小狼。
  妇人闻言停下脚步,拢了马往道边靠去。少年帮母亲停稳了灵车,站在母亲身旁,心中揣测来者模样时,眼前递过个酒囊——“喝一点,暖暖身。”虽说正在服丧,可没有这个,她们还真不能穿越疾风大雪,徒步千里,回到长安。少年接过酒囊,喝了两口。是葡萄酒,临走时夏尔送给她们的。
  一会儿功夫,远处的马队已进入视线:几十匹高头大马一齐奔跑,踏雪碾冰,好大排场。不知为何,打头的忽然勒马放缓了速度,后面的人马也全都慢了下来。所以经过时,少年很从容地看清楚那些马有的披鬃,有的剪做三花,看清楚马上的人有三种服色:队首的胡服猎装,跨角弓、背胡禄,狼牙箭满满地斜插在胡禄里,其中数人架着鹰和鹞子,这时几只大犬狂吠起来,被胡服者喝令一声,便立时乖乖噤了声;队尾的则是黑色武服,荷刀执仗,个个猿背熊腰,龙精虎目,一看便知是世家豪奴。被豪奴们簇拥在中间的是个穿霜色团花纹圆领衫的郎君,剑眉凤目,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看上去穿得十分单薄,只有脖子上围的蓬松丰厚、裹住半张脸的玄狐尾让人不会担心他被冻透。他骑的是一匹“闹装”黑紫色胡马,神骏高大,马头、攀胸、鞦带上装饰着精美的金杏叶。即使打猎,也毫不简慢。高贵、奢侈,典型的北方贵族做派——然而这些却并不太吸引少年的目光——年轻公子背上的弓较旁人的长了许多,倒是朴实得紧。
  少年看得失神,被注视的背长弓的人却目不斜视,直到马队安安静静地从灵车旁经过,约走出一射之地,他才不经意地扭头望了一眼,接着整个马队马嘶犬吠,狂奔如故,经过处地动如雷、雪似排浪。
  少年的目光追随马队到路的尽头,那里,雪已停了,雪洗的天空颜色不深,像草原上浅浅的湖,又像是夏尔蓝色的眼睛。
  “就要到了。”母亲的话将少年的思绪拉了回来——三个月行了几千里路,终于要到了。拂落棺上积雪,少年心中道:“阿耶,我们回家了。”鼻子一酸,眼眶也湿热了。
  “阿璃……”妇人牵起马缰,看着孩子。
  怕被母亲瞧见,叫“阿璃”的少年迅速抹了把脸,扶了车,转头对母亲道:“顺义公主常跟我提起长安城中那些纨绔子弟,说他们如何目无王法、横行霸道,今日看来,却并非如此。”
  妇人边牵马边问:“何以见得?”
  少年道:“我起初纳罕他们为何突然放缓步伐,看他们打马离去才明白过来,他们放慢速度、靠边行过是为了避免跟我们冲撞。谁说世家大族的人眼睛就一定是长在头顶上的?想是世人偏见。”
  少年又道:“阿娘,你可看见那公子的长弓了?不知我能不能拉开,我若得了那样的弓,定要‘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妇人回头看着少年,不置可否,却在心中怅然道:“三郎啊三郎,恨我没把抚悠生做男儿身!” “抚悠”是少年的名,竟是个女儿家。她惊觉母亲目光黯然,不由忐忑道:“阿娘,怎么了?”
  妇人深深吸了口气,幽幽叹出,竟在气息的最末微微弯起了苍白的唇,说道:“阿璃,为你阿耶诵《白马篇》吧,他爱听。”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 ……
  …… ……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显隆十六年的冬天,左卫大将军辛黯辛玄青的灵柩由妻女从千里之外的西突厥护送回长安。
  魂兮归来,大雪载道。
  

☆、丽人行

  说起长安城中的世家大族,不能不提起宇文朝盛极一时、贵极一时的陇西贺兰家。他们家可是出了两代皇后,四位王妃。昔日每逢上巳,贺兰家的女儿骑马出行、郊游踏青,无一次不引得长安城中人头攒动、万人空巷。北朝接近胡地,风气开放,天气晴朗的春日里,盛装丽服的贵族女子头戴羃篱,骑着健硕的骏马,被宝扇华帐、男女侍从前簇后拥,恣意谈笑着行过朱雀长街,其势之盛,其状之丽,空前绝后。
  就连最不济的贺兰家小女儿贺兰伽蓝,也与左卫将军定了亲。谁不知道左卫将军辛黯辛玄青跟宇文家天子那是孙郎周郎之交,若他们同娶了贺兰家的女儿,堪称又一段“同娶二乔”的君臣佳话。可谁又料到若以周瑜比辛黯,孙策却不是短命天子宇文燕山,而是宇文朝唯一的异姓王——晋王,李绀李寄清。
  李氏代宇文而立,定国号曰晋,年号显隆。昔日的长安丽人、贺兰家女,夫死子丧,家破人亡,或没入掖庭为奴婢,或赐予新贵为姬妾,长安城,再没有倾国倾城的贺兰氏。
  晋据关西江北,再以北、以西,便是中原王朝自古以来的梦魇,天盖地庐、逐水草而居、无老幼战时皆兵的游牧民族,这时,是虽然分裂,但依然强大和危险的北突厥、西突厥。
  显隆十六年,北突厥草黄马肥时南下劫掠是例行之事,可被晋扶持,与晋定有盟约,又在地域上相隔甚远的西突厥也在一年之内三次活动,进犯伊州西州,甚至威胁长安——河西商道一头是长安,另一头是实际上受西突厥控制的高昌、焉耆等蕞尔小国,虽说中间是商贾旅人谓之艰险的黄沙大漠,但在强悍野蛮得好像非人的突厥骑兵看来,不过从一个草场赶往另一个草场,只当是在自家地盘放马,怎不令人惶恐不安?虽然这三次进犯规模都不甚大,但一是有试探意味,二是侵扰商道,对晋廷的震动亦不算小。
  好在到了年底,神狼子孙们终于消停了,长安城的百姓也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过个年了。虽然刚下过大雪,满城银装素裹,但也挡不住年节里的热闹气氛,各坊中家家户户扫屋除尘,打雪仗、戏陀螺、撞拐、投壶的童子们言笑晏晏,三十八条主街上人流如织,一片太平胜景。
  各坊的世家大族、勋贵朝臣门前更是高朋贵友,车水马龙。可此时,长兴坊的辛宅却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只有三五家奴懒懒散散地扫着门前的雪,恹恹缩缩的门人抄手弓背、倚着大门晒太阳。
  一月之前,辛家大郎,时任从三品光禄卿的辛酉仁因被御史弹劾,罢官在家;祸不单行,辛家六郎也左迁了监门率。辛家这个年,着实愁云惨淡。
  “走走走!这是你们歇脚的地方吗?”门人见斩衰麻衣的妇人和少年将载着棺木的灵车停在门口,立即狗仗人势地来了精神,啐一口,大骂晦气,立在原地大声呼喝。妇人也不理会,只抬头看了看门楣。
  “贱妇!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门人见妇人不动,气急败坏地冲过去,吆喝着伸手推搡,可他手臂还未完全伸直,便觉一物硬硬地抵在了心口,低头一看,竟是把刀!
  刀未出鞘,握刀的是那少年,一只不粗的腕子,刀却端得平稳有力。门人被唬住了。妇人目光中冷冷淡淡的鄙夷,她虽落魄至此却仍有一番主母的架势,令道:“进去通传,就说三郎回来了。”
  辛家三郎,当朝的左卫大将军,今上登基称帝的首功之臣!
  门人惊疑地看看妇人,又看看那口棺材,连连称“是”,一路小跑着通传去了。不多时,门内踱出个四十开外、脸圆须疏的男子,正是辛府目下的男主人,大郎辛酉仁。
  辛酉仁立在门下,双手扣在身前,低眼觑着孝服在身的母女二人,虽有十载未见,但贺兰家女子的沉鱼落雁之容确实过目难忘,他嗓子里“呵呵”几声,面上皮笑肉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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