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握住她的手,淡淡一笑,“放心。保重好自己,等我来接你。”说完也不等穆清说句告别的话,很快的撩袍下了车,见他又与阿达嘱咐了几句,和他一同往前面杜齐赶的车走去。阿柳从那车上下来,抱了好些包裹,阿达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回到车边。
穆清的眼睛紧盯着前面那辆车,一直到杜如晦上了车,杜齐驾车行远了,方才长叹了一口气,与阿柳坐回车内。阿达继续向前驱着马,往光福镇行去。
吴郡的顾府比余杭的大得多,到了镇上,无需多问,远远的就能看见那高大巍峨的征西侯府的大门,穆清无端生出紧张来,握着阿柳的手,手心里沁出薄薄一层细密滑腻的汗渍。
“七娘是有些近乡情怯了?怎怕出一手的汗来?”阿柳故意取笑着她,心想着要逗她一笑,好放宽心。
穆清知她的用意,勉强挤出一丝笑,“哪有的事。”随后又不放心地说:“在这里不比在余杭,万事隐忍些。”
到了大门口,阿达上前与门口的家仆报了,家仆不敢怠慢,忙进去递话。不多时,一个管事娘子带了几个丫鬟迎出来。阿柳下车搬过踩脚凳,扶了穆清下车,几个小丫鬟都规规矩矩行了礼,那管事娘子的态度甚是倨傲,只拿眼角扫了一圈,便利落地喊人过来安置车马,看看也无甚东西好搬挪,便安排了阿达和阿柳去歇脚候着。
穆清谦和地一礼,“有劳这位娘子,请引我前去拜见祖父。”
管事娘子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虚浮地做了个礼,“请随我来。”心里冷笑了一声,哼,庶出子家的女儿,没白受这些年的教养,倒是个知礼的。
穆清跟着那管事亦步亦趋的往深宅里走,过了四进门,才到了正院。进门见一个垂暮老人端坐在厅堂的圈椅上,身边环伺着两名三十上下的妇人,都有几分容色,想来应是征西侯的侍妾之流。
“赶紧拜见征西侯。”管事娘子在她身后轻声催了一句。
穆清忙盈盈下拜,“穆清见过征西侯。”因是庶子所出,顾氏极重门风,穆清不敢直呼征西侯为祖父。
征西侯似乎颇为满意,面上依旧淡淡的,扫量了穆清几眼,指了指一名丫鬟,“去唤她父亲来。”又命穆清起身回话,“昨日得报说仲文夫妇殁了,却并未曾有人报称你要回吴郡。”
穆清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征西侯,她因袁天罡无来由的预言,被余杭顾氏兄弟憎厌,因阿爹突然发病,未及入得余杭顾的宗谱,又因心慕着杜如晦,退毁了阿爹阿母原定的和庾立的婚约。说到底,有私逃的嫌疑。若照实禀了,以顾氏的家风,即便庾立能释怀,族中却是不容,定是要乱棍打出去的。
话在口边转了几圈,最后说:“穆清愚钝,未入余杭族谱,终是吴郡顾府的人。如今在余杭已无依靠,只知晓该回来投征西侯才是。”
幸而穆清在族中低微,征西侯无心细究那么多,受拜礼成了,便挥了挥手,“罢了,罢了,等你父亲来了,便跟了你父亲回去罢。”
顾黎来得很快,传话的人事先已告知他是七娘归家了,待他进门见了穆清仍是怔了一怔,征西侯年迈体弱,撂下几句场面话,由两名侍妾搀扶着回去歇了。
穆清看看自己的亲生父亲,感觉却很是陌生。顾黎的相貌在族中甚是出色,穆清的样貌与他极似,彼此见着都觉得容貌熟悉,但又丝毫不相识。她在恍恍惚惚中小心地向他行了礼。顾黎忙扶了,“莫这般生分。”
穆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母亲可好?”
“自是挂念着你。”说着顾黎引了穆清往门外走,“快回去见见她,你母亲还未知你回来,定是要好好高兴一番。”
顾黎一路带着穆清往府外走,到了门口,早有小厮去唤来阿达和阿柳,重又套好车,站在门口等着。阿柳见有人引着穆清出来,看两人的长相神色,应就是穆清的亲父,便乖巧地带着阿达行礼,称一声“阿郎”。
顾黎的宅子就在后巷,也不必上车,走几步就到。走出来一个车夫模样的人,领了阿达去卸车马,安顿马匹。阿柳跟着穆清一同进了宅子。
宅子不大,只两进。与穆清在余杭顾府时的漪竹院一般大,田字型的院子,亭台水榭,池塘花草俱无,只在田字的每一格中央各有一棵比碗口还粗的树,墙角有一口八角水井,几株藤蔓长得正旺,整个宅子收拾得倒也齐整。
才跨过第二进的门,正屋里便疾步走出个妇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直朝着穆清过来,口中唤着“七娘,儿啊。”正是穆清的亲母陈氏。穆清未及行礼,便被陈氏一把搂住,顾黎在一边劝解道:“好了好了,有话进屋去叙。”
☆、第十七章 人情冷暖薄如纸(二)
人情冷暖薄如纸(二)
一家人进了屋,各自落座,顾黎召了全家上下在厅堂,一一指与穆清认了。除了顾黎夫妇和一房妾室万氏,另有一位兄长,年二十二,族中同辈男子中行六,人便称六郎。已娶有家室,王氏,也在这宅中住着。穆清上前与兄嫂行礼,阿兄草草还礼,阿嫂王氏一望便知出自小门小户,带着些许市井气,不住暗自拿眼扫视穆清和阿柳,连阿柳见了心中都生出些不快来,隐忍着与穆清一同行了礼。
还有一位姊姊已出嫁,夫家离得远,不得相见。说话间,一个*岁的小女孩儿闯了进来,剑眉大眼,鼻梁挺直,英气逼人。顾黎招手唤了她过来见过穆清,她近前生硬地行了礼,一看便知是素日里不惯行礼的,笨手笨脚,娇憨可爱。原是万氏所出的幼妹,从小不爱珠花女红,却喜舞枪弄棒,祖父偶见了,笑说家中众孩儿,再无一人能堪戎装,只此女最似他,一时兴起,赐了个名字,唤英华。
那顾英华既行了礼,蹦到穆清跟前,拉起她的手,大喇喇地道:“阿姊真漂亮。”又转到阿柳跟前,脆脆地道了声“阿柳姊姊”。众人都忍俊不禁。顾黎也在一边笑说:“这回七娘回来,可要好好的给她教些规矩礼仪才是。”英华朝着他一吐舌头,“不是姊姊给英华教规矩,是英华要护着姊姊。”说完转身跑了出去,不出一会儿一阵风一般又跑回来,“阿爹,姊姊住哪?我去替姊姊收拾房间。”
大家复又都笑起来,穆清心底突然透出些久不曾有的暖意,只是面前的人都还是陌生的。
也不容她有什么感慨,顾黎又让家中仆妇杂役来一一见过。这家中仆役不多,婢女仆妇不过五人,小厮及车夫不过三人,很多事尤须万氏和王氏亲手劳作了。顾黎有些为难该安排谁去服侍穆清,穆清道了谢,“不必再安排人,我自有阿柳伴着。”
见顾黎夫妇不明就里,就要做长久打算,穆清站起身来向顾黎夫妇再次敛衽,将那在心里盘桓许久,终将要说的话,仔细禀明。“父亲不必奔忙。儿只暂在家中逗留二三月。”
顾黎眉头倏地皱起,陈氏一惊,睁大了眼睛。穆清虽有点羞于启齿,见此状,忙低头继续道:“原在余杭已议过亲,只因,只因丧事突发,便未曾过礼。我非余杭宗谱中人,不受孝中无婚嫁的约束,但想着也该回原籍禀明父母。便约定了我先回吴郡候着,一则禀明父母合乎礼法,二则蒙教养一场,虽不得入余杭宗籍,也不该在热孝中议亲。只等四十九日热孝期过,他便来家求娶。”
“男家是何人?”顾黎依旧拧着眉头问。
“杜陵杜家二郎,杜克明。”穆清低了头,轻声说。
屋里的人都摒住了呼吸,各自生出了各自的想法。顾黎眉头在听到杜陵杜家四个字时陡然松开,很快就有了一副喜色在眉梢眼角。本在心中暗暗懊恼着穆清去了余杭一十三载,徒劳而回,没想到竟议过这样一门亲,似他这样的庶出子,原是断无可能与杜陵杜家这样的人家攀上亲的,再思及他如此郑重地要亲自来求娶,想来也不会只收做侍妾了事,虽不敢妄作正妻之想,总该是个滕妾吧。这般一想,顾黎不禁暗自生了几分得意。
王氏心里却有些矛盾,一面嫉恨着穆清能攀上高枝,将来能高高地站在枝上,俯瞰他们,可论到底,她不过是与她兄长一样的出身,运气好得叫人妒忌,也让王氏深感不甘。另一方面,小姑攀了高枝去,若是与她亲厚,总少不得她的好处。这些自相矛盾的想法,让王氏的脸看起来阴晴不定。
陈氏却比他们都想得远一步。穆清进门前,就有下人打听了来报,说她只携了一个丫鬟和一个车夫归来,行装简洁,不见一个箱子,陈氏料定她并未得余杭顾家一丝一毫的好处,心中不免不快。到底十来年未见的亲生女儿归家,一时思女之情倒也压制了这阵不快。此时又听闻穆清很快又要出阁,她心底冒出了一个令她忧心的想法,穆清若要在家中出阁,少不得要替她备一份嫁妆,如她从余杭带些资产回来倒也好办,可她如今空手而归,岂不是要倒贴了一份出去?
顾黎回过神,面上堆起了笑,唤人去收拾出东厢房的一间屋子,英华笑嘻嘻地拉了阿柳,嚷着一道去看人收拾,“阿柳姊姊是惯常服侍的,便与我同去罢,也好看看拾掇得合不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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