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盒子的小丫鬟面有难色,小心翼翼地劝了一句:“小姐还是看一看吧,万一是别人做的,扔了岂不可惜?”
怀柳心烦意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你去扔便去扔,哪里这么多话?难道我竟使唤不动你了?”
原先在屋中服侍的小丫鬟想在主子面前抓乖卖巧,听怀柳已不太高兴,便急着凑上去道:“小姐可是生苏姑娘的气?”她觑了一眼怀柳的脸色,见怀柳没有否认,便以为自己猜透了主子的心思,声音也有几分隐隐的得意洋洋,“照奴婢看来,扔了她送的东西都是轻的!那苏姑娘原先仗着是国公的女儿,人前人后一幅轻狂样子,处处想压小姐一头,如今被充作乐伎,虽是我们公子好心肠把她赎了出来,但身份仍在,比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低贱,怎么配和小姐平起平坐呢?”
怀柳脸色当即有些不好看,但声音却无一丝波澜:“哦?就这些吗?说完没有?要是有什么便在这里全说出来,若说得好,我可有赏。”
那丫鬟越发得了意,喜滋滋地继续道来:“且苏姑娘明知小姐对段二公子思慕已久,婚期也早定下了,但因为她一直狐媚子一样缠着大公子不放,致使段大公子不能回京与顾家小姐成婚,害了顾小姐不说,还拖累小姐至今不能正式嫁与段二公子。小姐你说,这样人可不是天生祸害别人的吗?”说罢又兴冲冲地去夺另一个丫鬟手里的锦盒:“小姐,她惫懒使唤不动,我便帮小姐扔了这碍眼的东西……”
一句话未完,箩衣“啪”地一声给了她一耳光,打得她晕头转向。许是看着箩衣一脸怒意有些害怕,她捂着脸不知所措,眼里早汪了一泓泪却不敢掉下来,方才的得意洋洋霎时间烟消云散,只怯怯道:“箩衣姐姐,你打我干什么?”
箩衣把锦盒拿过来,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哼一声:“没听见小姐说吗?说完了有赏,这一掌便是赏给你的,教你懂得分寸!”
小丫鬟脸上是说不尽的委屈,又不敢与箩衣顶撞,只得瘪瘪嘴看向怀柳:“小姐,奴婢冤枉……”
怀柳本就心烦意乱,看她这个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她神色楚楚可怜,对箩衣摆手道:“她既觉得委屈了她,便让她去找夫人说理去,不要再来我这边服侍。”
箩衣当即领命,出门喊了两个粗使婆子进来,把那小丫鬟拉了出去。她见另一个小丫鬟也吓得战战兢兢,便柔声道:“这里没事了,你也下去吧。”
被婆子拉出去的丫鬟仍在不住哭喊,箩衣往门口处瞥了一眼,鄙夷道:“又没拿她怎么样,还这样杀猪似的嚎啕,好像真委屈了她一样。”
怀柳脸色稍缓,摇了摇头,无奈道:“你还是这样爱憎分明、风风火火的性子。”她闭一闭眼,有些疲惫无力。轻轻道:“其实她虽说得难听,却不无道理。甚至有些话,我也曾在心里埋怨过……若是别人,我一定会像她说的那样想,那样怨。可那人是凰儿,我每每思及,心中郁郁不忿,却总是不忍心去怪她。”
箩衣一壁开锦盒,一壁温言劝道:“小姐与苏姑娘一同长大,难道信不过她的性子?依我看,她肯定也为难得很,必不是有意要耽误了小姐。”说话间她已把衣裳拿出来铺到床上,向怀柳道:“小姐你看,这件嫁衣倒也大气,很适宜大婚时穿呢。”
怀柳闻言朝衣裳看去,见这一件虽不比织金孔雀的嫁衣绚丽多彩、奢华靡贵,却也端庄沉稳,玄色蚕丝与银线绣成的凤鸟与云雷纹相间,颇有古意,何况衣料是极珍贵的缭绫,其价值不在织金云锦之下。
她想到这里,忽然脑中一闪,刹那间讶然出声:“缭绫?”她细细回忆着,往事越发清晰:“我记得十五岁时,江南有缭绫进贡,一共只得十匹,先帝便赏赐给安国公府三匹。而那次之后,到现在已有三年,再也没有缭绫上贡过,寻常更是千金难求一匹。凰儿如今无依无靠,到哪里寻这样的料子?”
箩衣整理着嫁衣的手也渐渐凝滞,她打量一番床上的衣裳,心中豁然开朗:“小姐,这套嫁衣做成,正该用去三匹衣料啊——苏姑娘是把安国公府得的三匹缭绫全拿来给小姐做成了嫁衣!”
怀柳如何不知,她其实有一瞬间还觉得这不是真的。缭绫织成费功绩,莫比寻常缯与帛。越溪织妇二十人悉心织十月方能初成一匹缭绫,若中途稍有差错和瑕疵,整匹皆废,且织缭绫所需工艺极高,并不是人人都能学会,更不提能织得精巧细致的只有几人。所以经常是每五六年才有上贡,每次上贡也不过数十匹之数,即使皇宫里的妃子,也不一定能用得上这样千金难买的东西。
她从前得知先帝赏给安国公三匹缭绫,还在心里暗暗羡慕了苏凰好长时间,总盼着什么时候再有进贡,皇帝也赏赐几匹到她们府上,甚至后来安国公府遭难,她还偷偷在心里想,这次没有安国公在前头,父亲又深得陛下器重,怎么也该轮到我们家了吧?可是皇帝的赏赐一拨拨进了府,却都是她见惯了的金银珠宝,俗气得令人生厌。
而现在,她梦寐以求的缭绫从天而降,苏凰给她做好了嫁衣,什么都是现成的,什么都是圆满的,反而让她不太敢相信了。她压抑着身体里蠢蠢欲动的雀跃,再一次找箩衣求证:“怎么会?这么贵重的东西,凰儿竟然舍得,都给了我?”
箩衣倒比怀柳平静,宛若古井无波,只淡淡笑道:“小姐是身在局中,反而迷惘不知了。苏姑娘自知连累了小姐与段二公子的婚事,心里过意不去,所以为小姐做了嫁衣来弥补对小姐的亏欠。至于缭绫,虽千金难得,到底也是能买到的东西,哪里比得上与小姐的情谊,那才是真正的千金也不换的呀。”
怀柳听了这话才相信。她仰面躺到锦被上,轻轻抚上轻软的嫁衣,一只只凤鸟像要飞出来一般,让她情不自禁陶醉在满目的红色里。箩衣垂首侍立一旁,在檐外红嘴绿鹦哥的啁哳声里,恍惚听见怀柳的一句低喃:“或许多等些日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以后有凰儿与我在一处啊。”
☆、66嬿婉及良时
段夫人终究还是答应了先给良琮成婚。
段大将军一早就知道段瑾的事情,只是家务事繁琐,他一向不怎么管,即使段瑾给他寄了三五封家书求他做主,他也总以为段瑾最后总归会听他母亲的话,自己无需插手。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段瑾这一次如此坚决,反倒让他注意起来。
他是武人出身,向来不是很在意不必要的繁文缛节。见段瑾心意坚决,一往情深,也动了慈父之心,便与夫人商量:“珣儿向来孝顺,这一次不同往常,说不准那苏家的姑娘还真是难得的兰质蕙心。且与萧家的婚事不宜耽搁太久,便依他所言,先给琮儿办了婚事为上。反正两个儿子都是同样的骨肉,谁先成婚,生了孙子不都得给我们抱一抱的吗?”
说是商量,其实段夫人心里明白,自己这位夫君戎马一生,极少置喙家事,但只要他说了话,便没有商量的余地。所以即使她心中不大痛快,也只得听他一言,就算不同意儿子娶一个狐媚女子进门,至少要答应段瑾婚期延后的事情。
萧段两家儿女亲家的名头已挂了一年多,京城无人不晓,只因为段夫人一心想要按长幼之序,故而延误至今。
成婚时已是六月,怀柳穿着苏凰给她做的嫁衣,端端正正坐在新房里。她头上盖着一块红彤彤的盖头,眼前便都是朦朦胧胧的,看什么都只是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婴儿手臂粗的龙凤双烛跳跃着蜜柑色的火光,屋外有知了与青蛙的鸣叫,知了居高,鸣声又远又急促,青蛙则远远地低伏在路边的草丛里,一声声唱着迷离倘恍的歌,音韵悠长。怀柳估摸着离良琮进屋的时候还远,便默默地在心里数着蛙声,等她数到第两千六百七十三声的时候,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伺候的仆妇与丫鬟便都行礼:“二公子。”
良琮向她们略一点头,便往床前走去。走到一半,却问:“我现在便揭盖头吗?”
几个侍立的丫鬟都掩唇偷偷笑起来,一个老些的仆妇便奉上喜称:“二公子用这个掀盖头吧。”
他接过喜称,一点点把盖头揭上去,盖头下面露出的面容每多一分,他的心便往上提一分,等盖头全部揭起来,他一时竟呆住了,忘了将喜称放回仆妇端着的托盘里。从前他不是没听说过自己将娶的小姐是多么美艳,但听说总归是听说,再怎么绘形绘声也不如她活生生在你面前那样让人震撼。
良琮虽不喜在女人堆里厮混,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子确实是个美人,只一眼便让人心神摇荡。她一头青丝梳成一个惊鹄髻,髻上满插八支金凤缠枝蝶翼錾花钗,眼含秋波,脸如团月,眉眼间尽是蚀骨柔情,皎若白玉的耳垂上挂着的金镶玉葫芦耳坠微微摇动,便让他心里也有一阵风在吹似的。
端着托盘的仆妇见他发起呆来,便轻轻提醒他:“二公子,该把喜称放下来了。”他才回过神,轻轻嗽了一声掩去尴尬,道:“把酒端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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