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心下微奇,一旁的玉缕却神情有些尴尬,小声道:“要不算了,总归也不是您的差事。”那个宫人越发冷哼道:“长御大人果然是欺软怕硬的,独独只敢制我们,却不敢制那些有点子身份的。”绮罗大怒,“任管是谁,都不得在国孝时浓妆涂抹,你只管说是谁便是了,我必会一视同仁。”
那宫人一扭脸,却是一脸的不屑。不多时畅音阁的掌事黄门过来,带来的却是芙蓉。绮罗又惊又怒:“你怎会在这里。”芙蓉跪下伏地不语,那掌事黄门却仰着脸赔笑道:“芙蓉姑娘是宋良人亲自送来的,还请呼延姑娘高抬贵手,便装作不知是了。”
绮罗盯着芙蓉看了看,见她果真是涂抹的甚是浓艳,一张芙面本是清丽的,此时却妖冶得有些过了,这必是有蹊跷的。她心下掂量,缓缓开口道:“还在国孝之中,不得浓妆艳抹,芙蓉是宋良人的侄女,更需恪守宫规。教导宫人仪容是我分内之事,公公违令不遵,莫是想去掖庭领二十廷杖?”
那畅音阁的黄门吓得簌簌发抖,再不敢分辩。
这是绮罗头一次在众宫人面前摆出了女官的威风,其他人瞧着她暗暗想,这位呼延长御倒是比宋良人更难说话些。芙蓉忽的忽地抬起头来,语声尖利道:“呼延长御好生威风。”
玉缕大惊,忙道:“你怎能这样对姑娘说话。”
芙蓉心下冷极,气道:“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惹着呼延长御这样不喜,三番四次的刻意刁难。”绮罗不愿与她争执,便道:“是谁领她来的,便送她回去,好生闭门思过,无事不要出来了。”
等到宋良人得知了芙蓉被关在房中禁足的事,气得快要发疯。此前卜太后透露口风,新帝登基,各地郡王入京拜谒新帝,今晚的宴上是要为几位未婚配的王爷择亲的。她存了私心,见芙蓉容貌出众,便悄悄设法送到畅音阁专司音律,好不容易捡了这个机会入宫,若是被哪位皇亲贵胄相中,少说也能封个姬妾,怎甘心白白被绮罗断了前程,她咬牙不已,暗自去找卜太后求情。
谁知卜太后却不以为然,斥责她道:“绮罗字字在理,如今正值国孝,的确不宜浓妆艳抹,你的侄女这样轻佻,哪能得侍贵人。又叫哀家如何开口帮你,真是好不知趣。”宋良人心中暗恨,只道你说得这样冠冕堂皇,谁不知你也安排了家中女儿入宫来,找了许多人为她裁衣打扮、描眉画唇,为的不就是攀龙附凤?却不许我的侄女多抹点胭脂。但宋良人无论如何含怨,却是半个字不敢说的,只能暗暗忍气吞声。
绮罗回到自己屋里,看到玉缕一脸的欲说还休,便笑着灌了口茶水:“罢了罢了,你别来乱求情。我罚她禁足是为她好,宴无好宴,这可是个是非窝。芙蓉那样单纯老实的一个人,何苦被她姑姑带进这些是非里来。今日关她一晚,明日就送她出去,再为她找一个好婆家,欢欢喜喜的嫁人生子岂不更好。”
玉缕又是惊骇又是好笑:“姑娘偏是这样爱开玩笑的。奴婢从听说宋良人悄悄把芙蓉送到协律所去,便提心吊胆。好在这个祸事算是为她除了,姑娘一片菩萨心肠,只盼她能体谅。”
绮罗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若早些告诉我,也不必今日被那几个宫人白看了场笑话。”
玉缕又羞又愧,低头道:“奴婢知错了……”
酉时三刻,夜雾渐起,太阳落下山去。今宵倒是月朗风清,难得的竟未下雪,室外也并不觉寒冷。卜太后抱着小皇帝含笑坐在上首,凤目中都是怡然自得的神情。
今日席中多是亲贵大臣携家眷而来,挨着卜太后的左边席上便是她的父亲国丈卜泰,如今卜国丈加了九锡,夫人陈氏也晋了国夫人。绮罗侍立在卜太后身后,悄悄瞧了过去,只见陈氏满面红光,穿的十分华贵喜气。她身旁还同席坐着一位二八年华的美貌少女,瞧上去却与陈宛卿的面容有几分相似,亦是瓜子脸,眼珠乌澄澄的,虽然着了一身华贵新衣,可耷拉着眉眼,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没精打采。
“今日南阳王未着铠甲,更见轩昂。”忽听卜太后笑道,却是向她右首的人说话。
“臣在御前,不敢失仪。”刘胤淡淡地道,信手饮尽了面前金樽中的佳酿。
绮罗循声望去,他今日果然卸了铁甲,只着一身青袍,长发束起,面容轮廓不似平日那样冷峻,唯有嘴角微抿的弧度,才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仿佛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忽地回过头来,目光恰与她相触,绮罗心中一惊,忙低下头去,心中怦怦直跳,好似鼓敲。
微一出神,便错过了太后的几句问话。等到太后又唤了几声“南阳王”,一旁的晋王刘驷拉了拉他的衣袖,刘胤这才有点回过神来,却见卜太后面上的不满一闪而过,扭过头去和一旁的国夫人说话。
晋王刘驷是他远房的族弟,本在平阳驻守,这是头一次入上邽拜谒新帝,此时偷偷笑道:“兄长刚才可是故意给太后没脸?”
刘胤微微侧头:“适才有些走了神。”
“我还道兄长是故意的,”晋王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就是在贪看哪位美人了。”他的目光扫过席间,暗暗纳罕,席上列位的都是朝中大臣,家眷也多已年纪大了,忽的忽地,他的目光停顿,落在了正在与太后说笑的国公夫人身边。
国夫人身旁端坐着一位俏丽佳人,如今是在国孝中,国夫人与她的衣衫都着素色,却很别出心裁的在素衣上滚了茜色的芙蓉花,瞧起来流光溢彩,十分耀眼。可同是素白,国夫人这年纪穿起来便显的肤色发黑,有些衬不住的土气。但同样的衣衫穿在那位佳人身上,却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风韵,好似一朵盛放含珠的山茶花。
晋王的眸光一闪,他身旁的河间王刘昀是他同祖父的堂弟,平素里最是自诩风流的,虽然为立正室,但府里的姬妾却数目众多。此时亦是小声笑道:“听说太后想给我们这些打光棍的郡王们指婚,还想着要怎么逃过去。不想竟有这样的美人,若是指给我了,就委屈些收了也罢!”晋王收回目光,若有若无的地嗯了一声,只是手指却抓紧了面前的金樽。
好似觉察到了许多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佳人身上,卜太后的嘴角抹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轻轻咳嗽一声,顿时众人都静了下来,却听她对那位佳人招了招手,和悦的地笑道:“如意,坐到哀家身边来。”
原来这位佳人的闺字叫如意,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默念了一声,目光都追随着她碎步移动的身影,瞧着她轻巧的地在太后身边坐下。卜太后对众人道:“不怪哀家宠她,这是哀家的舅舅家表妹。”说着,她轻拈起绣帕拭了拭眼角的泪,“可怜先帝刚刚驾崩,她姐姐陈修容便随着先帝而去。而御史大夫陈全一家,夜遭横祸,幸好这孩子那夜住在哀家的娘家,这才逃过一劫。”
陈全一家惨死的事众人早有耳闻,这已成京中悬案,离奇的是凶手至今还未找到。有心人悄悄看向这位陈姑娘,果然与昔日的陈修容面容有三分相像。听太后说起娘家人,国夫人陈氏亦是流了几滴泪,却不如太后哭得那样哀切。
如意的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好似有所感动,轻轻地拉住了卜太后的手,柔声道:“请娘娘保重凤体,莫要为臣女伤心过度。”
卜太后果然闻言止了哭声,摸了摸她的手,皱眉道:“怎么这么凉。”语中怜惜之情一望可知,其实太后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好似一双并开的鲜花,只是她这朵还盈盈待放,而卜太后却有些盛极而衰了。陈如意好似有些不惯,身子微微一僵,刻意地抽出手来,笼到了雪白的裘袖中。
太后也不以为意,转身对身后的女官低语道:“去拿哀家的手炉来。”众人皆不以为意,独有刘胤身子一僵,呼吸陡然深重几分。晋王察觉到他神色有异,不由得向那女官打量过去,却见亦是个眉目如画的俏丽佳人,只是着实清瘦了一些。只听一旁的河间王果然两眼放光的地评点道:“长秋殿里的美人果然不错,连这个女官也生的好模样,不过太瘦了点,恐怕不好生养。”
晋王刚觉有些什么不对劲,便听刘胤回过身来,给河间王面前的金碗倒满了酒,笑道:“昀弟,你我兄弟多年未见,来来,为兄敬你一杯。”
河间王瞠目结舌,他虽喜爱流连花丛,酒量却是最差,平日里几杯就倒,怎能饮这么大一碗。晋王刚想解围,才说了半句:“要不换小杯吧。”便被刘胤驳回:“昔日昭武皇帝道,我匈奴汉子马上能厮杀征战,饮酒当用金碗!”晋王无话可说,暗在一旁只觉这位族兄的笑容怎么让人觉得冷飕飕的。眼见着刘胤已先饮尽了自己手里的一碗,又将那金碗递到河间王手里,皱眉道:“怎么,昀弟这样不给为兄面子?”河间王无计可施,苦着脸捧着那金碗喝了起来,好不容易一碗饮尽,顿时满面通红,只觉头晕眼花。
刘胤语声云淡风轻,又信手在河间王的金碗中倒了满满一碗,笑道:“这第二碗,我要敬昀弟成了郡王。说起来这碗贺喜的酒今日是喝晚了。”刘昀离开长安时,还是世子,如今他的父亲去世,继位成河间王,只在这两三年间。这理由实在无法推辞,刘昀虽然面红耳赤,还是硬着头皮又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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