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太后微微展颜,可随即又皱眉道:“虽说如此,但先帝贴身不离的金虎符怎么会找不到?此物一日不得,我总觉得不安生。”
“那大概就是陛下随身带着了,”宋良人心知蹊跷,却不敢火上浇油,只捡好听的话安慰她,“您想那石阎王何等残暴,咱们陛下身上的东西定然都被石逆搜刮走了。”
卜太后摇头:“陛下带在身上做什么,十有八九是交给了宫里的人。哀家想着不在宛卿手里,就在张氏那个贱人手中。张氏一顿廷杖,竟然死咬着不松口,还敢诅咒哀家。”她想着张氏临死时睁大双眼盯着自己时恶毒的咒语,仍是不寒而栗,“宛卿那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人,居然敢大声呼救,还引来秦老夫人,害得哀家不得不哄着她们免得声张出去。”
那日秦老夫人撞破卜玉容使人杖死张妃,老夫人大怒,摆出族亲的身份来教训卜氏。卜氏不得已设宴赔罪,席中给秦老夫人下了鸩毒,本想解决了她再拷问陈修容,谁知陈修容机警,借着更衣时,不声不响地跑回承光殿,一把火烧了寝宫,只留下一把白骨。消息传来,卜氏恨得咬牙,却也无法只得依例算她是殉葬,捡了几根被火烧如焦炭的骨头出来,倒是风风光光的和先帝一同葬入帝陵。私下里,卜太后命人翻遍了两人的宫室,连同服侍的下人都在掖庭被杖死了,竟然死活吐不出半个字来?此事若有一日翻出来了,总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
宋良人迟疑道:“陈氏怀有身孕,印玺在她手里的可能性许是更大些,娘娘当时顾忌她是自家亲戚,也许她家人时常探望,会不会是交给娘家人了?”
“可惜宛卿也死了,”卜太后一咬下唇,目中露出恨色,愤愤地道,“都是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宋良人一个哆嗦,不敢再接话。
深宫不觉日久,转眼间夏去秋至,北雁南去,天气一日比一日凉。小皇帝已登基满了百日,虽然日日临朝时都由卜太后抱在怀中,但诸事却都由国丈卜泰做决断,偶尔臣子会有不同的奏议,太后只要淡淡的淡淡地发句话,便也无人再敢有异议。前朝风平浪静,后宫更无琐事。
宋良人虽为一宫主位,可她从未得过一日恩宠,自新帝登基,更是日日侍候在太后御前,一应事物具有由她安排妥帖,形如从前为掌事宫女时一般。绮罗察觉她的用心,索性乐得清闲,将自己身上的差事都推给宋良人。而宋良人仿佛也找到了从前做管事女官的乐趣,乐得绮罗不爱揽事,每日里喝五斥六,也在长秋殿中更加威风起来。
玉缕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可小翠却闲来也会学舌给绮罗听,她留意到绮罗偶尔会问起几句,越发打听的卖力,只是说嘴道:“咱们宋良人如今越发威风了,自己有宫殿不肯回,今日又教训了几个小丫头,还罚她们在殿外长跪了三个时辰。再这么下去,干脆像国丈一样弄套九锡才好。”小翠恐她不知,特意为她解释,“只有功劳盖世的臣子,才能被皇帝御赐九锡,古时只有魏武才有此殊荣。”
从古至今被赐九锡的臣子何止魏武,远有篡汉王莽,前朝有司马伦、司马冏叔侄,小翠读书甚少,也不知听谁说来的。绮罗也没有说破,只淡淡笑道:“国丈倒是受了滔天的荣耀。”
小翠咂了咂舌:“那可不是,连南阳王都不敢担当。论起来,到底还是国丈更风光些。”绮罗留了意:“南阳王也被封赏了?”小翠偏头想了想:“听宫里的姐姐们说,本来是同封赏南阳王和卜国丈两位的,可南阳王坚辞不肯,只有卜国丈受了。”
绮罗若有所思,眼角余光瞥到玉缕进来,便道:“你有多久没有回南阳王府了?也该回去看看芙蓉了。”
玉缕似是不解其意,抬头间与绮罗目光相触,便识趣的地点头应了。
第二日玉缕从宫外回来,关了殿门和绮罗说起悄悄话:“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刻意避过了王爷,却见到了陈修容娘娘。”
绮罗大是惊喜:“她现在可安好?”
玉缕连连点头,面上亦有喜色:“陈修容娘娘如今在王府的后院里住着,王爷拨了许多人手照顾她,奴婢见到她时,她的肚子已经鼓得很大了,精神也很好,还让奴婢来感谢姑娘,说要不是姑娘相救,她和小皇子都将性命不保。”
绮罗欢喜道:“她已知肚子里的是个小皇子了?”
“十有八九是错不了的,”玉缕轻声道,“奴婢听芙蓉说,王爷请了好几位有名的大夫去看,都说是男孩呢。”
“谢天谢地,”绮罗十分欢喜。刘熙英年早逝,卜后的孩子又是鱼目混珠的,所幸陈修容虽然性情狡诈,却留下了他一丝血脉。她回想那日宫中情形,也是不寒而栗,她转念又有些紧张,“陈修容的事该不会被发现吧?”
“咱们南阳王府倒不会有事,”玉缕语声却有停顿,看了绮罗一眼,“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修容的娘家陈全大人府上,却出了事,”玉缕迟疑片刻,还是说出真相,“半个月前,陈大人的夫人被太后招入宫中,不知为何回去就犯了急症,第二天就断了气。陈大人伤心过度,重重地责打了几个下人。结果半夜里,有刁奴心怀忿意,竟把陈大人和妻眷子女十人都刺死了。”
绮罗只觉匪夷所思,唯恐自己听错:“陈家的人都死了?”
“如今这案子满京里都传得沸沸扬扬,可凶手至今都没有追到呢,奴婢回来的时候还见宫门上贴着悬赏追拿逃犯的通令。”
绮罗微一思索,很快发现其中的不对,皱眉道:“此事太蹊跷了,陈夫人我是见过的,很干脆利落的一个妇人,好端端怎么就得了急诊死了。而且堂堂二品大员,家中多在繁华闹市里,看门护院该是防护周到的,怎会一家十口都横死家中,这岂是一两个刁奴可以灭门的?”
“谁说不是蹊跷,” 玉缕重重地点头,目中也有忧色,“如今王府里都瞒着那位修容娘娘,怕她知道动了胎气。”
绮罗心中忽然一跳:“该不会是冲着她去的吧……”
玉缕面色一僵,强笑道:“修容该是还不知情的,见到奴婢时,还欢欢喜喜的让奴婢转告姑娘。如今请姑娘忍耐些,等到若是日后还宫,她定会报答姑娘,不让姑娘的心愿落空的。”
陈修容果然是个厉害的,只一面就看破了她的想法。玉缕心中暗想,却不敢说,姑娘还能有什么心愿,除了嫁给王爷也没有别的心愿了。可现在王爷不发话,太后娘娘更假装不知道,反而招了姑娘进宫做什么劳什子的女官,竟是死死地把姑娘抓在手心里了。长此以往,姑娘可该怎么办?而绮罗亦是大感头痛,陈修容想做什么?看来她心心念念都是回宫取代卜氏做太后了,卜太后狠毒狡诈,可陈修容亦不是省油的,若她回宫来,指不定又要翻起什么腥风骇浪。
她不过出神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却见玉缕眼也不眨地望着自己,神情里好似有几分同情。绮罗不由得笑了,“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奴婢在想……”玉缕斟酌着说道,“奴婢都回王府好几次了,您就真的不递个话给王爷?还总让奴婢避着王爷。”
绮罗面上一白,旋即回复了淡淡的神情,漫不经心地道:“清者自清,他不信我,我巴巴地赶上去解释又有什么用。”
这个主子什么都好,别的事样样心细如发算无遗策的,可到了自己身上却是一头雾水。玉缕一闷,还是不死心的小声劝道:“话虽是如此,但若不说清楚了,总是会有心结。奴婢听家里的老人说,吵和吵和,两个人若不吵吵闹闹的,也没了和气……”她还想多劝几句,却见绮罗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眼眸望着窗外,随口问道:“芙蓉怎么样了?”
玉缕说道:“芙蓉如今不在府里了,听说是被她姑姑接家去了。奴婢前几次出宫找她,她也避着不见我。”绮罗倒也不放在心上,只说道:“芙蓉心气高,一时想不通也是有的。咱们是为了她好,让她别卷入到这些事非中来。等过段日子她便想明白了。”玉缕却叹了口气:“只盼她能想明白姑娘的一片苦心就好。”
大年初一,是新帝临朝的第一个正日。虽然不能如长安那样大摆宫宴,长秋殿外仍然布置了数十席,只待晚上开宴。宋良人特地让人去叫绮罗:“虽说太后娘娘体恤,但你到底是长秋殿的长御,晚上的宫宴还需小心值守,让人仔细看好火烛。”
绮罗便带了玉缕与小翠去了趟内库,从黄门令处领了数百支宫烛,命二两人好生收在长秋殿后的小库房中,又去看过殿中当值宫人,检查了她们的衣饰装扮,将几个刻意浓妆艳抹的宫人挑拣出来,令她们回去好生闭门反省,晚上不得出来。那几个宫人又是失望又是畏惧,伏地哀哭恳求不已,其中更有个面貌姣好的宫人一扭纤腰,伏地呖声哭泣道:“凭什么都关着我们,还有人也在宫里学着唱曲,又涂脂抹粉的,却不关她?”
绮罗问道:“是谁?”
那宫人气愤道:“长御若真秉公执法,去传畅音阁的掌事公公一问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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