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闵忙松了手,这下只觉手腕酸痛,再看那根银鞭好似在血里浸过一般,此时落在雪中,更见触目惊心。而石虎伏在地上,亦是奄奄一息,强撑着对田戡行礼:“臣谢陛下隆恩。”
“陛下还有口谕,把这银鞭也赏给中山王,”田戡命人拾起银鞭,似笑非笑地对石虎道:“末将也是奉旨行事,王爷勿怪。”说罢,他又逗了逗那孩子,忽然笑道,“中山王喜添麟儿,陛下一高兴,兴许还有赏赐要下来。”
阿霖心中惧他,下意识地便抱着孩子向后躲闪两步,只见田戡自是带着笑意而去。
15.宴琼林
只待田戡走了,阿霖这才匆忙奔过去扶起石虎,只见他背上伤痕累累,竟无一块好肉,脱口道:“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冉闵早已红了眼,只闷声道:“末将罪该万死。”却听石虎皱眉道:“你莫要怪冉闵,他是有分寸的,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话虽如此说,但适才在田戡面前,怎敢真留情面,这一顿是打给田戡看,却也是打给石勒看的。这其中含义石虎虽然没有说破,但冉闵是心领神会的,自然不敢作假。
石虎强撑着站了起来,每走一步都不自觉地缩了缩嘴角,想来是痛得牵肠彻骨,可一路艰难走回房中,他却一声未吭,阿霖从旁看着,也觉心中佩服。
到了房里上过了金疮药,石虎一抬眼便见阿霖哭得通红的泪眼,一滴滴珠泪顺着如白玉一样的面颊滚下,只觉好似一颗颗雪珠滚到心里,他忍不住心中一动,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不是说恨我吗,到底还是心疼的。”
阿霖听了嘴角微动,忽然抬手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伤口,他痛得一缩,失声呼道:“好痛。”阿霖又急又悔,忙去看他伤势:“真的痛吗?”石虎轻轻拥她入怀,拍着她的背,却笑出声来。阿霖醒悟过来,捶他的肩道:“你哄我。”
“别闹了,”石虎笑着拢了她的手,缓声道,“这几日你安排一番,抽个空请去小宣来家里吃饭。”
“为何?”阿霖一怔,本能的面上就浮起一点恼色。
石虎将她面上的神色看得清楚,此时倒笑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原先不是处的好好地,还去过世子府几次,好端端的怎么和他置起气来?”他略一顿,又道,“再叫冉闵带着他妹妹玉琪也来,好生热闹热闹。”
“玉琪?”阿霖微有诧异,心中闪过数个念头,睁大眼睛看向石虎,只见他面上含笑,轻声道,“玉琪和小宣虽然时常吵闹,但少年男女,打打闹闹又有什么关系。玉琪是自己家人,有她在,总比别人强。”
他说的隐晦,可内中的含义阿霖却听懂了。
阿霖樱唇微抿,却不愿说出内情,只侧过身去,半晌方道:“我去下帖子就是了。”
隔了一日,阿霖便亲自去了冉闵家中。恰好冉闵不在,但冉家的人都是认识她的,故而也实言告她,是冉家老夫人来了,陛下给了赏赐,冉闵兄妹陪她入宫谢恩。阿霖微怔了怔神,老夫人入京的事倒没听冉闵说过,如果此时回去,反倒失礼的很,她想了一想,便让管家石福准备好辇轿,干脆入宫去接他们。
虽然石虎身有王爵,但阿霖并不是正妃,倒也很少随他入宫,此番石福听她催的急,走的便是西南角的鸣鸾门,这是宫人入宫才走的侧门,道路也近很多。入宫时,守门的侍卫看到是中山王府的车轿,依旧老实不客气地拦了下来。便听得轿外石福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呈上了令牌,侍卫验过令牌,仍是走到车边来,忽地拉开了车帷,乍见阿霖的美貌,那侍卫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看得目不转睛。
石福慌道:“不是已经给验过令牌了吗,怎么还要冒犯王府内眷。”
那侍卫好好地盯了轿子里的阿霖半晌,那目光好似毒蛇吐信一般,直让阿霖觉得十分不舒服,微微侧了侧身,那人方挪开目光,不阴不阳道:“这是秦王的新令,贵人请见谅。”
秦王石弘最近新接了内庭戍卫之事,风头正足,石福自是知道轻重的,只得忍气吞声地亲自去关了车幕,吩咐众人继续前行。
不一会儿,车声辘辘,却又是轧上了宫中平整的青石路。阿霖忽然轻声道:“你适才给他们看了什么令牌,拿给我也看看。”
石福就在车轿边,忙递了令牌进去,原来是巴掌大小的一块金符,上面只有“令行”两字,便是可入宫闱的凭证了,他小声道:“若不是今日时间仓促,本可从宣阳门走,夫人也不用受这等腌臜小人的闲气。”宣阳门离此十余丈远,却是有诰命的内眷通常行走的,只不过要先将名刺递进去,十分烦琐。而鸣鸾门通常是各府遣下人奴仆入宫时走的便门,也难怪侍卫这样傲慢无礼。
阿霖坐在辇轿上眯了眯眼,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令牌上浅浅的刻痕,心里忽然暗嘲,从前在长安时何须这些东西,自在宫中行走,谁人不远远地跪在地上俯首而拜,有谁敢抬头瞧自己一眼。
正出神间,那车轿却忽地停了,只听石福小声道:“夫人,就在这里等着吧。”他怕阿霖不明,又小声解释道:“这里是徐妃娘娘的居所。”阿霖幡然醒悟,徐妃是如今石勒最宠爱的嫔妃,传说是位年纪甚轻的貌美佳人,一入宫中便让石勒迷恋不已,又诞下了石勒的幼子石瑶,极是荣宠一时。想不到今日竟是由炙手可热的徐妃来赏赐冉闵的母亲,可见石勒对冉家的恩宠。
她挑了车幕起来,只见已身在一片巍峨宫苑中,这一带是洛阳宫城最雄伟瑰丽的芙蓉殿,皆是白玉铺地、椒泥入墙,这般隆冬雪天,远处飞檐上却连一点积雪不见,只有金色琉璃耀眼而新,好似斜插到云里去。可在阿霖眼里,这样的宫殿也并不算得上如何华丽出奇,长安的宫室阔大足有数倍于洛阳,至于未央宫的富丽风流,这里怕是拍马也及不上了。
洛阳的冬天,着实是冷的紧。石福在外面待了不过顷刻,纵然身上穿了厚厚的锦衣,依旧觉得手脚发冷,却见阿霖从车轿里出来,松散了一下腰骨:“带我四下看看。”
“夫人,外面太冷了,”石福哪里肯应,忙道,“辇轿里煨了香炉宝子,您就在里面待着吧。”可阿霖却不听她的,竟是兴致勃勃的四下走动起来:“这里的花种的倒是好。”
白玉栏里围着一片片的花圃,朵朵盛放如海碗口大小,好似南朝读书人头戴的赤帻巾,她瞧的欢喜,便想去摘,偏生石福慌忙拦住她:“夫人,这牡丹是徐妃娘娘的爱物,可不能摘。”阿霖悻悻然住了手,只听石福仍在耳旁絮叨:“隆冬时节,牡丹植来不易,宫中御品名贵异常,这是陛下专门让北苑的莳花宫人为徐妃所植,每本价约千金。要是夫人喜欢,待老奴回去后也上北苑讨要些种子,回头给您植上。”
“美人若是喜欢,采去就是,何必这样扫兴。”不远处忽有个男子的声音道,语声虽低,却恰好让人听得清楚。阿霖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站在花圃旁笑望着自己,身披貂裘,头戴锦帽,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虽然眉目也算俊朗,只是笑起来总有那么一点轻浮气。
此时石福却跪了下来,说道:“老奴见过赵王。”
赵王石恢,性情阴戾,残忍狠暴。阿霖对照脑海中的印象,却无论如何与面前的这个白净清雅好似书生的人联系到一起,眼前人充其量只是眼神略显得轻佻了些,眸中带笑,见人如见花一般,毫不掩饰目中的惊艳与倾慕,一头极好的黑发也未束金冠,任其垂散在帽下,好似寒风中流泻的黑瀑。
阿霖侧身向他行过礼,还未开口,忽地却觉得他走近了几步,已站在自己面前,伸出白且修长的手指抬住了她的下巴:“这样娇俏的美人,倒是连徐妃的丽色都被比了下去。”
果然是大胆无礼的很,阿霖心中薄怒,伸手架开他的手掌,偏生他倒是不放手的,反而顺势抓住她的柔荑:“美人要什么,我那里应有尽有,全给了美人都行,只要美人随我回去。”
“王爷,这是中山王的侧妃霖夫人。”石福压着怒气,颤声道。
“哦?”石恢一双挑起的狭长目里透出一丝玩味,却不肯松手,看向她的目光里丝毫没有遮掩欲望,“堂兄这样好的艳福。”
阿霖恼意至甚,转身便欲离开,偏生此时不远处的芙蓉殿霍然打开了殿门,里面走出了几个人来。正中是一位容貌极美的丽人,衣着华贵异常,正是徐妃。她右手边是一位鹤发老妇,身旁还站着冉玉琪,想来便是冉老夫人了。徐妃左边的男子倒有几分与石恢面容相似,只是年长些,此时见状便道:“三弟,还不过来见过娘娘和老妇人。”
石恢松了手,倒似是没事人一样,慢慢踱步过去,先向中间那位丽人行过礼,口中道:“儿臣见过母妃。”徐妃正值双十年华,比他小了少说也有十岁,石弘虽然巴结,也断然叫不出这声母妃,偏偏石恢叫得理直气壮,好似天经地义。徐妃反而有些红脸,仍是俏声道:“不必多礼。”她不仅相貌好,更是心通七窍,转眸已看到石恢与阿霖的尴尬情状,却只做不见地笑道:“今日陛下让我款待冉老夫人,哪敢劳烦二位王爷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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