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身边的玉琪“咦”了一声,快步过去道:“那不是阿霖姐姐。”她向来都是不管不顾的,此时也不顾众人在场,便去花圃边扶着阿霖。见众人都有诧异,倒是石恢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是中山王的姬妾。”
徐妃投目过去,却见玉琪极亲昵地邀住阿霖过来,她仔细端详阿霖相貌,心底暗暗赞叹一声,亲和地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这样见外。”
玉琪颇是娇憨,怕众人瞧不起阿霖,忙道:“我们霖姐姐可生了中山王的小世子,着实是位大功臣呢。”阿霖面色一冷,垂头不语。石恢的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自然都扫在眼里。徐妃笑容半分不减,自是拉着她的手连声夸赞。倒是石弘面色有些发青,重重地向石恢投去不满的一瞥。
回去隔不了几日,石虎回来的时候带了几盆牡丹回来,吩咐道:“把这个摆到书房的廊下。”
书房正对着阿霖的卧室,她闻声开了窗,却顿时惊住了。石虎看也不看她,只淡淡道:“这是从北苑拿来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难养活些,便又要了个莳花的宫人来照料。”
“季龙。”阿霖目中忽然含了泪,抬眼望他时,目光中竟有几分不同。偏生他实在不解风情,只道:“你要是喜欢,日日摘了来簪发就是。”他身上到底有军务,素来也不在这些小事上留心,只略逗了逗儿子,又和阿霖说了几句闲话便去了。
等他离开,阿霖便叫了石福进来,她手里捧着一个彩金福寿的茶盅,慢慢地拂着沫子不语。屋里热腾腾地烧着地龙,旁边的博山炉里熏着上好的苏合香,暖气架着幽香往面上一扑,又盖了厚密的帘子,石福跪在地上只觉得一阵阵热汗往头上蹿,偏生也不敢失礼,只如木桩一样跪着动也不敢动,耳中却听阿霖的声音道:“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王爷看重你,事事都由你安排,怎生会这样不省事?”
石福愣了愣神,这才明白过来她指的是送花的事,不由得辩解道:“那日王爷问起夫人入宫的事,老奴不敢欺瞒王爷。”他嘴上谦卑,心里却是不服气的,将欺瞒两个字咬得格外响。
水烧得滚了,茶一入口便觉得有些烫,她将茶盅放到矮几上,不紧不慢道:“虽是忠心,却有不妥。俗话说疏不间亲,赵王与我们王爷是堂兄弟,与陛下更是骨肉至亲,若两人起纠葛,你知道陛下心里更向着谁些?”
“疏不间亲”四个字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让石福瞬时背上出了一层冷汗。他咽了咽唾沫,终是心服口服地叩头道:“是老奴的错。”
与聪明人说话,点到便止。阿霖点点头,再不多说。石福悄悄抬头觑她脸色,陪着小心道:“夫人,从北苑送来的莳花宫人,您可要见一见?”
阿霖头也不抬:“让她进来。”
隔了一会儿,石福便领了一个窈窕女子而入,那女子身着一件青竹纹的外裳,围着茜红撒地金裙,怯生生地低了头,半晌方唤了句:“夫人。”
声音却很熟悉,阿霖注目于她,半晌方开口道:“樱桃,怎么是你?”
那女子垂着头,遮掩着红肿的双眼,小声抽泣道:“奴婢从宣世子府里出来后,便去了北苑莳花院,后来又专为徐妃娘娘莳养牡丹……”语声虽然晦涩,但阿霖却听明白了,石宣果然没有留下她,而是把她送到了北苑去做莳花宫人。
石福听她们语气有异,不敢造次,看向阿霖道:“夫人,您看是否让她留下来?”
“夫人,求您……求您……”樱桃忽然膝行几步,伸手抱住了阿霖的双膝,她露出的皮肤上都是通红的冻痕,手背上的冻疮似是愈合了又裂开,有些地方甚至连皮也没有了,声音亦是凄惶得紧,“奴婢自知罪孽深重,求您原谅奴婢,让奴婢留下来吧。”她声音清糯,素来都说一口流利的洛阳官话,可此时情急之下夹杂着的几分长安口音还是流露了出来。
石宣与绮罗的事多少有她的份,阿霖本心不喜她,但看她这般可怜,又听到乡音熟悉,到底想起了两年前一路同舟之谊,便没说出拒绝的话,点头道:“先留下便是了。”
这场大雪下了十余日也未停,到了十五上元节这天,早晨起来眼见得风是小了些,不若前几日那样呼啸不止,便连雪片也成了雪珠子,打在脸上虽然细碎,却不生疼。宫里一早就送了过节的糕饼和点心出来,也有一份送进中山王府。阖府里的人这才松了口气,管家石福喜上眉梢,一壁接了宫使,一壁命人赶紧将各色花灯张挂出去。
过了晌午,却来了位不速之客。石福在门口瞧得清爽,忙堆了一脸笑迎去道:“今日宣世子竟有空来?”石宣一掷马鞭,笑道:“这老东西,大过节的,就不许我来看看虎叔。”
“看得,看得。”石福一抹脸上的雪珠子,喜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这宫里的人都迎高挤低的,谁像世子这般重情义。”这说的却是实情,昔日里这时候正是百官入京述职,从来是门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各地入京的官员谁不往炙手可热的石大将军府里走一遭?偶尔石虎忙得无暇接见,至少名刺是要递进来的,至于各地特产、丰厚年礼更是流水价般往府里送进去,至于门前商贩走卒更是络绎不绝,谁都巴望着在热闹的地方张罗点生意,从早到晚竟是连个安静的时候都没有,石福常要请京兆尹派人来驱散才得清净。
可自打过年那一顿银鞭赏了下来,中山王府简直变成了人人避走的所在,休说是来送年礼的官员了,便是门前出摊的小贩也没了踪影。府前诺宽敞的一条百丈街冷冷清清,人都往隔了不远的石弘的秦王府去了,便是隔了街也能听到对面的喧嚣。
石宣怎会不知这其中隐情,他跺了跺脚,倒把靴子上的雪震下来了些,一手拎着一个坛子:“我带点好酒来看看虎叔和邃儿,快去通禀一声。”
等石宣进了门,石虎早换过衣衫在庭中等他,见他带了酒来,失声笑道:“今日看来只有小宣还想着我。”
恰此时,冉闵亦是带着妹妹玉琪过来,见到庭中情景,冉闵便笑道:“今日宣世子也来了。”玉琪便欢喜地跑到石宣身边,语声娇糯地唤道:“宣哥哥。”她叫的亲昵,旁人自也拿她打趣,石虎便道:“你连本王也不招呼一声了?眼里就只有宣世子了?”
却原来这些日子不知怎的,玉琪竟是粘上了石宣。每每知道他来府里,十有八九要出现的,有时要寻他下棋,有时又要寻他比剑。她竟是个缠人的,一来二去,石宣也被她缠怕了,好一阵子躲着不敢来。今日也定是玉琪得了消息,便去央求冉闵带她同来。
冉闵有些尴尬地一笑,只道:“玉琪这孩子,我是管不住的。”
此时雪小了些,石福早已带人在庭中支了棚子,一桌热腾腾的酒菜开在正中,石虎招呼他们坐下:“都是自家人过节,不拘这些。”又故意对玉琪道,“可要专门给你找个座在小宣身边?”
玉琪便是个再泼辣爽利的姑娘,此时也闹了个红脸要躲开。石虎不由得笑她道:“玉琪平时多爽朗的性子,今日怎么扭捏起来了,一会儿晚上你们几个出去看灯去。”玉琪面上有些红,心里却是欢喜的,口中道:“王爷不去看灯吗?”阿霖侧头微笑道:“王爷身上的伤还没好,我留下来陪他。”提到他的伤,冉闵有些尴尬,低声道:“王爷身上伤势好些了?”
阿霖皱眉道:“哪里有那么快,身上伤口刚刚结了痂,他又耐不住出去活动筋骨,前几天陪陛下去狩猎了一场,回来伤口又都裂开了。”
“好了,你现在也越发啰唆了,”石虎打断了她,说道,“一点小伤而已。”
冉闵默默在他对席坐下,却不说话。石宣一眼扫到了他面色的尴尬,却只做不知,笑道:“佛图澄大师配的金疮药不错,改日让人给虎叔送些来。”
石虎点点头,便对一旁正张罗酒菜的阿霖道:“你陪着玉琪一道,都坐到席上来。”阿霖自是拉着玉琪一同坐了,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玉琪又瞥了一眼石宣,忽然脸上有些发红。
石宣倒未察觉什么,让人服侍着脱了外袍,系好衣袖,笑吟吟地坐在石虎身侧,望着中间一盆热腾腾的锅子便伸筷子,连声道:“好香,好香,这锅子可比宫里的闻起来还要鲜。”
石虎笑着给他斟了酒:“今日尝尝阿霖的手艺。”
阿霖笑道:“锅子里放了洛河的鲜鲤鱼和北漠的羊子,鱼羊一锅,就取个鲜字。”
石宣吃得险些连舌头都要烫掉了,兀自含糊称赞道:“美味,美味。”玉琪本蹭在冉闵身边坐着,此时忍不住伸舌头取笑道:“阿霖嫂子的手艺还有什么可说的,宣哥哥仔细别咬掉了舌头。”
酒过三巡,众人吃的正高兴,忽然石福引了几个宫中黄门过来,说道:“宫中的赏赐到了。”众人都停了筷箸,人人都想起上次赐的那顿银鞭,面色便有些不好看。却见石虎面色如常,俯身在地上行礼道:“臣接旨。”这次来送礼的宫人却是德阳宫里一个中年的黄门名叫李桓,他面上带笑道:“王爷不用多礼,老奴来送一碟青团就走。这是从江南供来的稀罕物件,陛下昨日吃了喜欢得紧,让御膳房学做了给各府里都分一碟尝尝。”石虎如释重负,不动声色地给石福使了个眼色,石福赶忙把早已准备好的平金荷包递了过去,李桓一捏便知里面是几枚小金瓜子,越发笑得眯了眉眼,连声应着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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