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走到书桌前,随手取了一支毛笔舔了舔墨汁,正要落笔,目光落在案桌上不由一怔。书桌上放了一沓整整齐齐的信纸,正上方的便是她不久前寄给阿朱的信,信中有一句:“……那乔峰乔帮主,果然威武豪迈,恩义慷慨,在场众人无不感叹,心悦诚服。阿朱,你若在场,定也和我一般,心叹男儿在世,当是如斯……”这句话右侧却书有一列小字,显然是看信的人后添的:丐帮虽为天下第一帮,然乌合之众者多于有识之士,乔峰虽豪迈,不过一介武夫,却恩义过重,是非太清,恐为情义所累。“过刚易折,柔者则韧”,此阿脂对余之言,奈何对乔峰不以为意?吾不服也!
燕脂拿起那沓信纸,翻看其他几页,只见每页都有新添的点评。又看到一页,是她向阿朱讲述自己与程璧四处游历寻找草药,见识了塞北大漠的日出和满月。边上亦有一行小字:彼之南,吾之北,共赏日月皆如此。
待翻到最后一页,她只觉脸上发烧,不由手指一颤,那片纸便飘落在了地上。那纸上画了一幅小像,却是她的模样,下面一行字,笔画风骨凌厉,然含义却情绵意柔,乃是:闻君一声叹,牵丝萦心下。寤寐斯不忘,耿耿在心目。
若此时燕脂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她也就太迟钝了。怪不得阿朱刚刚吞吞吐吐的,又与阿碧一起看她的笑话,还将她留在这里。原来,这些年来,与自己通信的竟不是阿朱,而是慕容复。可是……她一时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既觉得有些意外和别扭,然而又有点心喜和甜蜜。这感觉实在太奇怪,她自己一时也分辨不清。
此时若要她继续呆在这里,等着阿朱和阿碧回来看她笑话,那也太尴尬了。鸵鸟心理作祟,燕脂干脆留书一封说要去寻师弟,也不和那仆从打招呼,便独自到坞口解了一条小船,划起船桨离开。
她心思不定,就是划船也划得心不在焉,一会儿想着自己这些年写的信里恐怕没少吐槽对慕容复的矛盾情绪,一会儿又觉得这人实在可恶,借着阿朱的名头骗了她这么多年,一会儿又埋怨自己早该警觉,慕容复擅各家字体,模仿阿朱的笔迹又算得什么,脑中却又想起程璧那日对那字体的断语:”骨子里倒是颇为坚韧,若真是情根深种,那必是至情至性之人。”不由觉得面上更烧,对着太湖水连连深呼了几口气才觉得脸上的热意稍减。然而,看着这太湖水,她却又蓦地想到了慕容博,不由惶然,慕容博是她杀的,那自己岂不是与慕容复有了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那他们怎么还可以……
燕脂正因这一腔小儿女的心思发呆,突然听到一声怒喝,不由吓了一跳,只觉得背后一阵烈风袭来,亏得她反应灵敏,急忙扑倒,顿觉头顶一阵炽热,知那是极强的内力波动。她连忙回转过身,见到身后荷叶丛中隐约露出一方扁舟,扁舟之上有一僧人身着一袭红袍,正是那武功极厉害的鸠摩智。
燕脂此时也吓了一跳,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遇上这个大反派,简直是天要亡她啊。那鸠摩智见一击未重,竟是凭空一跃便翻身跃入了燕脂的小舟上,手掌高举,立时想要一掌拍死她。
燕脂连忙运起斗转星移相抗,因是船内狭小,那般若掌经过燕脂的斗转星移虽未反击回去,强劲的掌风却将小舟顿时劈成两截。燕脂和鸠摩智二人便同时落入了水中。
鸠摩智不识水性,惊呼一声便在水中连连扑腾,燕脂见这是个机会,急忙往水里钻,想要趁机游走,却不防脚腕一紧,竟是被鸠摩智死死捉住不放。燕脂虽会凫水,但绝对带不动一个大和尚游过整个太湖,她拼了命的往鸠摩智所乘的小舟游去,好不容易扣住了船舷,对水里的鸠摩智喊道:“你快放了我,要不我们就一起淹死了算!”
燕脂拼命往船上爬,而鸠摩智仍是紧紧抓着她的脚腕,她无奈道:“你若再不放开我,等船翻了,咱们就真的要一起葬身太湖喂鱼了。”可鸠摩智仿佛是晕过去了一般,一点反应也没有。燕脂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整个人都爬上船,泡在水里的鸠摩智也浑浑噩噩的顺着她的脚腕,把半个身子攀在了船上。
燕脂一上船,便捡起船桨想给这大和尚光秃秃的脑袋来一下。然鸠摩智到底不是寻常人,刚刚还仿佛人事不知,此时却猛然抬起头,目光狠戾道:“臭丫头,若不想死,便乖乖把船划到岸上去,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要你生不如死!”说着,握着燕脂脚腕的手掌猛的一紧,一股真气顺着她的足少阴肾经,猛的窜了上来。燕脂不由痛呼一声,只觉整个右腿剧痛无比。她心知这大和尚太厉害,只能忍着痛楚的泪水,顺从的划起船桨。
鸠摩智不识水性,对他而言,刚刚在水中的体验真如经历了一番生死。是以他虽武功高强,却也不免委顿的坐在船上,只是手掌仍紧紧的握着燕脂的脚腕。
燕脂一边划船一边想着如何摆脱鸠摩智,之前程璧下毒后害得他内力尽失,段誉的六脉神剑又差点就杀了他,还有刚刚在水里那一番狼狈的纠缠。这大和尚本就心胸狭窄,心性狠辣,现在是要靠她划船才留她一命,若是一靠岸只怕立时就要杀了她。
眼见离湖岸越来越近了,鸠摩智仍是紧抓她的脚腕不放,但燕脂察觉这番僧的杀意已是渐浓。便在这一刻,鸠摩智突然冷笑一声,燕脂只觉得脚腕一紧,紧接着便是哀嚎一声,身子一歪向水下坠去。鸠摩智生怕自己被她拽下水去,连忙松开手。见燕脂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竟是半天没有浮上来,鸠摩智心里生疑,又见船上有一节绳索,便手使暗劲将那绳索抛入水中,不一会儿便卷着燕脂将她从水中拽了上来。
鸠摩智将船划到岸边,再将燕脂拖上岸,见她面如金纸,发丝凌乱,竟是一丝气息也没有。他心中奇怪,自己刚刚确是要杀了她,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动手,这丫头竟是自己跳到了水里。难道她刚刚在水下一时过了气,竟真的淹死了?鸠摩智仍不死心,弯下腰去摸了摸她的鼻息,确实一丝呼吸也没有了。他正要将她的“尸体”抛入水中,燕脂却猛地一跃,将头发一甩。
“你……”两人距离太近,鸠摩智只觉得一片水滴向自己扑面而来,根本躲避不及,紧接着便觉得浑身又没了力气。
燕脂见他已是手足发软,连忙运起轻功一路发足狂奔。待到了一片热闹的集市,她才长舒一口气。适才她想起自己身上也有一些未改良的迷魂散,便在划船的时候不经意的洒在了头发上。这未改良的迷魂散必须要泡在水中才能发挥效用,她便故意跌入水中,又运用内功心法假死,诳得鸠摩智离她极近。是以她刚刚一甩头发,那些水滴便成了厉害的迷药。虽然效用不会多持久,但总归让她从鸠摩智手中逃脱了。
此时,她浑身湿透,发鬓还在滴水,模样实在狼狈不堪,只是怀中的银票已经湿透,她不得不用一对耳坠去成衣铺换了一身干净舒爽的衣裳。才出了成衣铺,便见到一群乞丐骂骂咧咧的走过去。
“马副帮主死在他成名的锁喉擒拿掌下,我们还未来得及为他报仇,这西夏一品堂又跑来捣乱。实在可恨!”
“先别说那么多了,这次徐长老都出动了,必是有大事。咱们赶紧往杏子林去,到了就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着几个乞丐便都用起了轻功飞快的失去了踪影。
燕脂的脚步却不由一滞,马副帮主死了?死在他的绝技锁喉擒拿下,这难道是慕容博杀的?不,他……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是……慕容复?
燕脂心中焦灼,便偷偷跟在了那几个乞丐身后,只是暗自追踪是武林中人的大忌,她只怕惹了误会又横生枝节,是以不敢追的太紧。
连追了好几日,此时距那杏子林也不过半日的功夫。突然,身后的大道上传来阵阵马蹄声,燕脂急忙躲避到路旁的一个茶寮下,便见为首八骑马分为两列疾驰,马上的骑士手执长矛,矛上缚有三角小旗,依稀可见左边四面旌旗上都绣着“西夏”二字,右边则绣着“赫连”二字,紧接着后面亦是一群衣着打扮相似的骑士,挥鞭策马,迅疾而过。
燕脂愣怔地望着眼前骑士飞驰而过留下的满路烟尘,猛得反应过来,连忙足下发力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啦,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慕容公子已经出场了呢╮(╯_╰)╭,大概还有一两章,慕容公子就正式出场啦~
13不因讪谤起冤亲
燕脂轻功虽不错,却一直不敢追的太紧。毕竟武功再高敌不过千军万马。她却不知道这些西夏一品堂里的武士都是西夏王爷赫连铁树搜来的武林中人,有些性子古怪不愿骑马的,便也会运用轻功,是以她紧紧缀在后面,那些人还只以为也是一品堂新召集的江湖人士,谁也没有在意。
那群西夏骑士们行至了一处溪边,燕脂见那些人纵马踏水而过,然而沿着溪边却是一片杏子林。燕脂先是有些奇怪,但到底挂念着马大元的死因,仍是往杏子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