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承池自除夕夜回来,一直在程府里待客访客,偶尔还带上纵儿,而纵儿每次跟着出门回府,他身边随侍的两个便就满手而归,大小荷包竟是收了一大堆,姚遥跟着整理了几回,却也有些头疼,细小零碎的便不说了,有些极为贵重的,姚遥问清了谁送的,也不好退还回去,想着程承池既是允了收了那应是是无碍了,但总是要回礼的吧,只收不回,这可不合礼数。可回什么?怎么回?总要问过程承池,可姚遥却着实不愿跟程承池再打交道,这人,好时挺好,抽风时着实抽风,正常人实在是受不了。
直至过了初五,程承池又忙了起来,竟有三五日不在府内过夜,姚遥想着正月十五前总要将回礼预备好送去,否则,这十五一过,年也过完了,再送就是二月二,三月三了,哪里还能称之为回礼呀。
于是,初八夜,一弯月牙遥挂天际,几颗稀疏星子点缀,虽清冷,倒也颇好景致。姚遥在院内用了晚饭,嘱咐了纵儿的课业,获知程承池回府用过了晚饭,便带着秋意秋霜寻程承池问回礼之事,她边走边告诫自己,只谈正事,闲事莫扯,评毕必撤,如此叨念了几遍,待至程承池院门外,又深吸了三口气,才提脚进门。
门口侍卫石雕一般立着,对着姚遥,眼皮都不跳一下。倒是门口的仆役颇为有眼力介,先是施礼问候,后又道:“二夫人慢些,大少爷正在书房闭门思事,容小的通报一声。”
姚遥点点头,立在门外,听仆役通报了,里头传来懒懒地声音:“进来。”
姚遥带着秋意秋霜进门,却见程承池散着头发,鞋袜均已脱了,衣裳也不甚整地斜倚在书房的小坑塌上。
姚遥进门这般一扫眼,便立时转了身子,带着秋意秋霜一边出门一边道:“不知大公子已是休息了,竟是打扰了,您继续歇着,明日辰正,我再来寻大公子问事。”话说完,人已出了房门。
但身后的程承池声音却如此传来:“明日辰正,我必不在府内,有事便此刻说。”
姚遥运气,定了定脚,才接道:“那我便明日卯正来打扰大公子。”
“有事现下说罢。”随后一顿,续道:“你进来吧,不碍你的眼了。”
姚遥犹疑了一下,瞧了瞧身后两个低头敛目的秋意秋霜,叹了口气,应道:“好。”
进门内,程承池头发虽仍散着,但鞋袜却已穿上,衣裳也略整了整,虽不是什么待客之道,比之刚才却是强多了。姚遥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站在门口,提声简洁问道:“大公子前几日带纵儿访客,纵儿带回不少礼来,想必是要回礼的,我这里列了礼单,将纵儿所收及需回列于此,大公子拨冗瞧一瞧,有不妥地添减些,明后日,我便依此回礼了。”说罢,让秋意叫来门口小厮将纸笺递与程承池。姚遥一开始寻他本意是,让他瞧上一眼便就这般定了,可谁知人今日情形似乎不太方便。姚遥便琢磨着要不要先撤了,等着程承池看完了,着人送还给她便是了。
程承池人还在坑塌上,只是直了身子,他探手接过,大致翻了翻,便提笔划了几道。姚遥想开口说先撤,可瞧着似乎不会费多少功夫,便忍了下来,一时屋内便安静了下来,程承池提笔写着,姚遥地上站着,两头丫鬟小厮隐在旁边恭身敛目立着,屋内无声,可氛围却是愈发诡异,姚遥对着这般随意的程承池也着实有点别扭。
片刻儿,程承池掷了笔,道:“按这个送吧。”言罢,人向后一撤,又靠回坑塌上,姚遥点头接了单子,随意一翻,便要开口告辞。
程承池却续加了一句:“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明日过后,一月左右我均不会在府内。”
“一个月?”
“嗯。”
姚遥低头想了想,回道:“应是没什么事了,大公子不在府内,那正月十八蓝府老太爷做寿及二月十六的钱府妆奁之喜,程府无人可去,着人送去礼了便可吧?”
“可以。”程承池回答地干脆。
“那便无其他事了。”姚遥结语,告辞出了门。身后的秋意秋霜亦步亦趋,低头垂目,只颊上两片晕红,姚遥打眼扫见,心内感叹,唉,人家,才是正红地黄花/闺/女呀,自己,真是老得过了时喽。
28、第26章
春节虽过了,可这天却依旧是冷得要命,滴水成冰的。姚遥却已开始指派秋霜给府内上下仆役置办春装了,姚遥交待,如此提早是想让铺子将衣服做得精细些,别因为是给仆役的,就想着敷衍了事,若做得不好,也有时间返工及退活。
倒是程府里这四个正经主子的,她倒未急,这会儿,那时兴样还未出来,自己和纵儿倒罢了,随意做上几件便行了。但老太爷和大公子的却是半点也马虎不得,老太爷便不说了,年年挑上好的料子均是里外六套,少有拿去年还算新的替换。而这大公子,那更是如此,身份地位摆在那,加之程府门面均是他那挑着,这衣物穿戴的,姚遥哪敢半点疏乎?本来这事,应是由人程承池正头夫人来张罗,哪轮得上姚遥,可前几日程承池那话说得明白,老太爷院内如何料理,他那里便跟着如何料理,加之,姚遥来至程府这些时日,冷眼瞧着,程承池这人一不注重穿,二不注意戴,且他那院内近身侍候的均是些小厮,丫鬟竟只有几个洒扫浇花的,这小厮毕竟不如丫鬟来的细心,何况,他那小厮比起他那几个侍卫来,真论起来,也是粗使的了。但人侍卫,真真是侍卫,只用着心顾你安危,是半分不管穿衣戴帽的,所以,这大冬天只着一件夹袍来来去去便是时有的事了,还是姚遥看不过,现缝制了两件孤貂大氅给送了去,这之后,才不会一瞧见他就觉得冻得狠。
姚遥也想明白了,她在程府不过待上两年,既然事都揽下了,左右就痛快些,干得漂亮点,做好一个撞钟的和尚。
过了初十,姚遥便真的未在府内瞧见程承池,春枝那院也消停了下来,不论真的假的,左右没在出什么妖蛾中,程府又复平静。山水初六时曾来程府见过姚遥,说冬麦正月十六会带着孩子来给姚遥拜年,姚遥紧着问了一下冬麦的情况,山水答均很好。姚遥便点应了,正巧也可问问冬麦知不知晓春枝的事。山水是甭指望问了,这等涉及他前主子的私事他回答的那将是相当的简省,所以,姚遥也只能寄希望于冬麦了。
正月十六这天,阳光很足,山水将冬麦送至姚遥院内,便揖礼离开了,姚遥嘱咐他午饭过后再来接冬麦,山水点头应了。冬麦和山水的小宝贝刚过百天,大名为程东,小名就叫东东,不知因着什么起的,倒是挺好记的。小家伙刚刚会翻身,只是穿着的厚衣裤翻不动,姚遥抱着逗弄了一会儿,拿了预备好的玉锁给戴上,冬麦磕头道了谢,未曾推拒,便就收了。姚遥颇为满意她的态度,又给东东添了一对金镯子,冬麦张了张嘴,将话吞了回去,忙又施礼道了谢。姚遥点点头,将宝贝递还给冬麦,冬麦接回来,四下扫了一下,转而对姚遥轻道:“冬麦给夫人告罪,早上出来的急,东东未得吃奶。”姚遥会意,遣退了屋内的丫鬟婆子,冲着冬麦点点头。冬麦道了谢,才侧身解了衣襟给孩子喂奶。姚遥瞧小家伙吃的又急又猛,笑道:“真是给饿坏了,你们也是,有什么可急的。”
冬麦人胖了不少,一笑起来,两颊边竟各现出个酒窝来,整个人也显得福气富态了些,她道:“已是近二年未得见到夫人,很是想念。本想路上喂的,却是风冷的紧,怕孩子小,所以……”冬麦在姚遥愈发谴责的目光下垂了头,话也未说下去。
姚遥叹了口气,道:“既是二年不得见,左右也见要着了,何必还急于一时?喂个奶能废多少时间?不过,你路上未给吃,倒是对的,孩子灌了风,很是容易闹肚子。”言罢,又俯过身子瞧了瞧小宝贝,见他吃得着实是香,且另一只小手也不闲在的伸出去把住冬麦另一边□,倒是懂得护食,姚遥探手将那小手拿开,引来小家伙含混的唔唔抗议声,逗得姚遥笑出了声,却也不敢再闹他,怕呛了奶。
冬麦唇边抿着笑意,瞧着小人更是一脸的满足幸福,这让姚遥很是欣慰,当日的指婚倒也不算乱点鸳鸯。冬麦将吃饱了便睡着了的小家伙放到坑头,拢了被子,转身便跪地对着姚遥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拜年,姚遥阻止不及,也便受了。之后,她起身将冬麦搀起来,小声道:“你呀,跟着山水就这点不好,本都让我扳了过来,不过两年未在一起,竟又回陷回去了,这头磕得有什么意义?话说得既都这般明白了。”
冬麦笑笑,轻声接话:“夫人待冬麦大恩,头必是要磕的。”
“你算了。”姚遥打断冬麦的话,长叹了口气,轻道:“当日若非有你陪着,还不知是何情形?冬麦,你我姐妹啊,不许再说那般生分的话了。”说罢,姚遥岔开话题问道:“自己喂奶比奶妈子强,不过,这照顾孩子可不易,山水请了丫鬟婆子帮忙了吗?”
“嗯,他买了两个丫头,婆子却是未找着合适的。主要是我,总想找个干净利落又生养过的,不太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