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琉却隐,珂稀不会爱上我们中的谁,也不会得到他所想拥有的爱情。这就是中爱情蛊的后果。
所以,珂稀的爱情里,自那时起,便永远不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眼前的少女葵抑仍旧千娇百媚,可是,她的眼中再无风月再无情。
她说,不久之后会有一场战争,因一个叫冷吹雪的女子而起。我就是想让你看清楚,他会为另一个女子以卵击石地妄图颠覆一个王朝,却不会为你掉哪怕一滴泪。这样还不够明白,还不够让你对他死心吗?
女子葵抑大笑着从我面前消失。
【陆】
当天子的讨伐像海风一般咆哮时,梵枫开始更多的沉默。他与我说话,就像很多年前在克萨族的祭坛前那样。
他说,却隐,如果我不能回来,你要记得保护自己。
他说,却隐,我们拥抱吧。
他说,却隐,以后不要再记起我。我给你的记忆,一直只是伤心。
他说,却隐,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留在我身边的。我不拆穿,是因为我真的想要保护你。我的梦里也曾出现过这样一只小兽,通体发绿,我把你当成它。
他说,却隐,再见是不是再也不见?我曾经对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但我忘了她的样子。
我大哭不已,却没有告诉他,在千年前克萨族火焰漫天的城墙前,他对一个叫琉却隐的少女说过,因为他与另一个少女的灵魂要去亡渡了。他狠心丢下我,成为一个孤独的小兽。他对我说再见。
这一次,他仍旧说了再见。他带领三千勇士,像亡者那样,为一个叫冷吹雪的女子而战。
他托人缝好了我的皮毛,我穿上它奔赴到战场时,看见血海连天,看见那个曾经守护我千年的妖族女子绿衣,看见那些箭拼命朝梵枫身上刺去。
葵抑望了我一眼,然后义无反顾地奔过去。她连我要与梵枫共死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原来爱情嫉妒起来,是可以连性命都愿意抛诸脑后的。当我站到少女绿衣旁边时,听到所有大树静止地流泪,听到木盅摔地的声音,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说,珂稀,我爱你。
到最后,葵抑终于摔碎了爱情蛊,终于抵挡了更多的箭朝少年梵枫刺去。一袭艳红的衣裙在空中飞起,惊起所有玄鸟。然后,葵抑消失了。
【柒】
很久之后,万籁俱寂,所有的厮杀所有的幻灭都统统过去。
我终于变成了一只完好的小兽,通体发绿光,朝南而奔。在我的后面,有一只与我形态极其相似的小兽,通体发紫,背道而驰。它是麒兽。
只因祭司婆婆说,如果你能够忘记他,并回到琉湖的水底,我就保他无恙,他会成为另一只叫麒的小兽。可是,你们永远也不再有机会遇上。你们之间的缘,便是越离越远的天涯。要记住,一旦麒麟两兽会合,不是他死就是你亡。
我望着那些如森林一般密匝的箭,望着刺目的烈光,点了头。苍白而漂亮的脸最后一次面朝洛阳。
我猛然想起克萨族的巫师曾经看着我参差不齐的断掌说,爱而不得,孤独终老。原来都是真的。
那时,我不信,以利剑刺穿巫师的心脏,只因他的诅咒。
那时,我正疯狂爱着美少年珂稀。
那时,我正像藤蔓一样缠着珂稀。
那时,我认为爱就是付出就是不顾一切的疯狂就是痛的代价。
可是珂稀,我曾愿为你做尽所有所有的事,哪怕你是另一个叫梵枫的少年,为何仍旧换不回你半点爱怜半点垂青,甚至半分施舍?
直至山再无棱,海再无涯。直至你像一个受伤的小孩,无助而彷徨地求我放手。你从来都是选择对我残忍。你说,却隐,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爱上你。
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原来连一滴水都抵不过。
也许是爱情太过盛大,而我却卑微如尘;也许我真的不及她万分之一好;也许只是因为我叫却隐。
我想我终于能够明白你。我想从一开始我就是明白你的。我想我终于可以做到将所有的所有,彻底的摒弃。
只是,珂稀,你一定要知道,到最后,我的放弃也只是因为我仍然爱你,那么爱着你。
所以,我终究没有听从祭祀婆婆的话与你背道而驰,而是选择一路跟踪,一路痴望,一路谨慎地探知你的消息。
【捌】
数年后,赤水之国,有黑衣男子奉上一只关进笼里的小兽,通体发着绿光,盈盈一望间似女子愁锁的眼。
黑衣男子向国主禀报,此小兽时而发绿光时而发紫光。在逃窜前通体紫色,可突然间,出现烟雾,再望时,它变成了绿色。
果真是上古神兽。
然而他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麒麟兽其实乃两只。发绿光的永远只发绿光,发紫光的也永远只发紫光。
庸碌心窄的国主看了一眼笼中的小兽,哈哈大笑。寡人再无需担忧江山不保,既然被我抓到了它,我必不会再让其他人得到。
杀无赦。火灼麒麟兽。
当天空被红色蔓延,当炙烈的火焰烤灼我皮毛的瞬间,没有人听见我嘴唇微张时喊出的,是一个成形的名字——珂稀。是的,少年珂稀,麒兽。
不知道当我闭上眼的时候,你会不会感应到我的难过?请不要难过,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甘愿。从我跟踪你那一刻开始,我就预感到,我们的结局会是这样。我很开心能够救你,能够保你周全。我很开心,麒麟兽的消息,终于因我的消失而终止,而你,便可无忧无虑地活着,再不被人打扰。
也许你还会遇上另一个冷吹雪。也许你还会遇上爱情。可是,珂稀,你再也遇不到我。再也遇不到一个叫琉却隐的麟兽,因爱你而奉出性命。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我这样,奋不顾身地爱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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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祭》
——我是姒姜。
不,或许我谁都不是。只是一个想得到哪怕半分的爱,却永远都不曾得到,也不会再有机会得到的狐妖。
【楔子】
三月汴京,有细碎的雨染在桃红柳绿中。琅胥总似能看见一个青衣女子站在湖心亭朝他招手。那女子问他,这一刻你是爱我的吗?
那时,他没有点头。
只是,在所有的屠杀和风浪平息后,琅胥迫切地想要去巫渺山。他很确定,自己爱那个穿青衣的女子,是真的爱进心里。
【壹】
我曾见过一个这样的少年。他站在巫渺山的峭壁上,剑眉星目,白衣胜雪。成群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西边的暖阳正一点一滴散尽。
他惟一也是最后一次对我展开疏离而淡漠的微笑。他说,我累了。
是那样俊美的少年。我之前的生活里,从未曾见过。
突然——他落寞地举起手中的剑,用力划开自己的脖子。霎时之间,血光四溅。红色的花朵妖娆了整片山崖。我惊呆。是怎样的悲绝才能令他如此了结生命?
他的身体柔软地掉进悬崖之前,喊出了一个很美的名字:姒姜。
那个时候,爱情于我,就是一个能为姒姜死去的少年。我不知道自己是爱上了少年,还是仅仅爱上了他悲伤而无望的爱情。我以为,爱情一直在。
后来,我偷偷离开了巫渺山。我想将那个叫姒姜的女子找出来。
燕国蓟城,有人告诉我,燕王的新妃叫姒姜。倾城之姿,更胜过昔日的狐妖妲己。自从她入燕宫后,尽奢华之能事,干预朝政,诬陷忠臣,迟早燕国会亡在她的手中。
我潜入燕宫,在歌舞升平的锦绣宫殿内,我见到薄衫的女子姒姜,正慵懒地倚在一个老去的男人怀里撒娇。这样风华绝代的女子,也许生来就是为了覆灭一个王朝。
我离开燕宫不久,就看到了满城搜捕的侍卫。他们说燕王的宠妃被刺客割开脖子,流血至尽而死。又说,那真是一个残忍的刺客。
他们说的刺客是我,我杀了姒姜。仅仅想让她知道,有那样一个少年,为她如此惨烈地死去。
姒姜死后,我没有再回巫渺山,而是借用她的名字,变成了她的容貌,执着,且卑微。等待了再等待,蹉跎了再蹉跎。
【贰】
我是巫渺山上的千年狐妖。如此,我很容易就变成姒姜的样子,寻找轮回里的少年。
第一世,他是一个叫柳鸿笙的雕匠师傅。即便粗布麻衣,依旧遮不住眉梢间的俊朗。他在槐树边笑时,整片天空都霍然间明媚。他有一双粗糙的手,却能雕刻出千姿百媚的花朵,栩栩如生的动物。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桃木上雕一张女子的脸。并不漂亮,也不妖娆,眉心有浅淡的朱砂。他刻得很用心,仿若那就是他的心,他全部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