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己经是第几日了,他默默地算了算,还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也真是的,都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儿似的不会照顾自己。”若姑一面动作娴熟地去按压他头顶上的百汇穴、太阳穴等穴道,一面忍不住抱怨着,“又不是铁打的,着了凉怎么不早说一声? ”
夏绥远眉头伸展开,微微牵了牵嘴角,并没有说什么。
“小爷,奴婢多嘴问一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没说?”若姑加重力道让他舒服些。她平曰对夏绥远一向从不怀疑,只是最近的事情着实不太对劲,他身子骨一向是不错的,以前在西北风吹雨淋、雪打霜捶都没有大事儿。怎么这几日只是吹了冷风,就开始频频地头痛?
而且一痛起来就什么都做不了,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忍上大半日,若不是被她偶尔发现,还不知道要忍到什么时候。
“你多心了。”夏绥远睁眼瞧她,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以前是没骗过,可如今……”若姑动作突然一顿,抽了抽嘴角,笑得有些发苦,声音平静中隐隐透着一丝狠绝,“要是让奴婢知道和谁有关……”
夏绥远翻手向上握住她的手腕,很认真地道:“和任何人都无关。”
若姑不再说话,继续神色如常地替他揉着头顶。
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她松开手,缓慢地收回,沉默地注视他已经睡熟的侧脸,低低地叹了口气,取了自己的被子来给他盖严实。
应该很累吧,他浓重的剑眉梦中还紧锁在—起,额上又冒出一层汗,若姑取了干净的湿帕子替他—点—点擦干净,做好了就坐在床边照看着。
他总是忍,什么都去忍,不管是别人强加的还是自己应受的。
刘静研,若姑心底曾经无比嫉恨过这个女人,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能够轻而易举便得到什么,所以不懂得珍惜,甚至不屑于转头去哪怕看一眼。
对,她是可怜,毕竟眼见着自己亲人死去,毕竟在这世上没了依靠,毕竟也是被迫待在这里。
只是这世上又有几命人不是身不由己,人活着便是如此,你不去转变,最终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若姑娘,殿下……”
门外略带些紧张的叫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若姑忙抬袖拭了拭眼角,起身快步走去开门,压低了声音问道:“慌什么?怎么了?”
“小夫人突然晕倒了……”锦绣稍有点儿急,一个劲儿往屋里瞄。
若姑一咬牙:“殿下刚休息一会儿,我和你去。”
话音还未落,身侧一阵风似的闪过一个人影,转瞬自院内消失,若姑一惊,扭头瞧着屋内的软榻上,被子被掀扔到一边,哪里还有人影。
她气得跺了跺脚,又说不得什么只好顺手拿了件厚实的外袍追了上去。
夏绥远赶到的时候,静研已经被人搬到了床榻上,脸色稍有些惨白,榻前围着几个婆子侍女,见他进来统统让到了―边。
他坐到床侧,低声问着已经随他一路跑进来的锦绣道:“去寻了大夫吗?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淸楚,本来早上用过饭小夫人好好的,后来还逛了 园子。等到奴婢从库房那边回来;就看到小夫人捂着头一下都倒在地上了。”
夏绥远眸色一暗,眼神微眯抬头凌厉地盯了她一眼。锦绣也不知道是哪句说措了,心中忐忑,在他近乎于凶狠的目光下瑟缩下去。
“行了,都下去吧。”不过转瞬,他面色已然恢复正常,挥挥手对着赶过来的若姑道,“叫戴青悄悄入宫去请安太医过来一趟吧。”
若姑刚将外袍披在他身上,乍一听这个稍有些狐疑地望他。
这么严重?要去找那位神医?
安续取了净布拭着手,慢慢地将自己帯来的针一根一根地放回针匣中。
“她没事吧?”夏绥远倚在床侧,伸手探着静研的额头,一脸的疲惫显而易见。她已经故意将那套杯子换了,应该是没用过他的杯子喝水的,怎么可能也会染上这毒?
“没事儿,顶多是不能生孩子罢了。”安续说得轻巧,转头瞧着他 笑道,“我看倒是你的问题比较大一点儿。”
夏绥远拾手,示意他闭嘴。安续会意地一笑,撇了撇嘴回身继续收拾东西。
他收拾停当了,抬手一甩,一个碧玉的小瓶直冲着夏绥远的面门飞过去。夏缓远身子未动,只顺手稳稳地一抓,便将那瓶子握于掌心。
旋开那个小小的瓶盖,一股子沁人的香气扑来,他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放心,这回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安续轻笑,“忍不住的时候可以吃两粒,止痛清脑的。”想了想又补加了一句,“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俯身瞧了瞧静研昏沉的娇媚容颜,啧啧称赞道:“好一个水灵灵的小美人,若我是你的话,让她乖乖听话的方法多得是,比如说截了她的手脚下来,再或者让她看不见也听不……”
“别逼我揍你。”夏绥远打断了他的话,“庸医一个,倒好意思来教训别人。”
“哈哈。”安续笑呵呵的一点儿都没生气,“不和你瞎闹了, 我宫里还有事儿,给你开的方子记得按时给她喝,连着几个月余毒 可淸。”
“嗯。”夏绥远又给她掖了掖被子,“不送了。”
安续瞧了一眼屋内的两人,低头嘲讽似的笑了笑,这事儿当真是有意思,回去要和陛下好好说道说道。
第十六章 双月辞
醒来时屋中一片昏暗,也分不清楚是几时几刻,静研嗔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头脑尚是晕眩,努力挣扎着坐起身来。
“醒了。”身侧的床榻一陷,夏绥远挨着她坐下,用调羹舀了吹着碗内黑糊糊的汤汁,“喝一点儿,我特意叫人掺了蜂蜜进去。”
他神色如常,一点儿异样都没有,然而静研却本能地心里发虚, 勉强冲他笑笑道:“我这是怎么了? ”
“没事儿,刚才大夫给看过,是我不好,让你吹着风了。”他笑笑去牵她的手。
静研脸色一红,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不太情愿地别过脸去无视他手里的药碗。
烛火骤然点亮,室内的一切模糊可见,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仿佛是刚刚自甜梦中醒来一般长舒了一口气。
静研抬手挽了一把垂在耳侧的散发,触到空空如也的发髻猛地一僵,平定了神色抬眼朝着一侧的梳妆盒上望去,脸上有一闪而逝的惶然。
“快点儿喝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低笑着漫不经心道,“找什么呢?”
“没,没什么?”静研抿唇垂下眼,接过他手里的药碗,喝个精光。
夏绥远满意地看着她喝完,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提了个话头:“刚才你昏着,我怕你硌了头,就把那些首饰都拿下来放在窗台了,你要是难受就再睡一会儿。”
静研将空碗放回,抬眼瞧见他眼中明显的红丝,和下巴上新冒出的青楂儿,“你守了很久吗?”“没多久。”夏绥远淡定地摇头。“最近事儿多,累得慌,怕是没有工夫陪着你了。”
“哦。”她觉得有点儿小失落,眼神一闪烁,不经意扫到他一双墨蓝色的深眸正紧紧地耵在她脸上,似乎那上面有什么东西似的。
静研拾手去摸,心跳加速:“看我做什么?”
“看你长得俊俏。”夏绥远伸手把她扯到怀里亲了一口,握着—双玉白似的小手,在柔嫩的掌心处画着圈,“想我没?”
“你不害臊。”静研皱眉毛,“这才一天。”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又亲了她一口,捂着头一脸疲惫,“最近这是怎么了?总是头痛。”
她眼珠转了转,扭过头去很认真地看着他:“那你要休息—会儿吗?”说着还往床里缩了缩给他腾地方。
“不用,你快点几自己睡吧。我得进宮几日,陛下病了,有很多事要处理。”他按住她,将人塞进被子里包好。
“进宫,大概要去几天?”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多,两天。”
“嗯,那你自己,嗯,注意身体别累倒了。”
夏绥远笑笑,没再说话。
这两日静研很乖地在屋里养着,一切作息都是正常的,偶尔看书累了,会抬头问问锦绣时辰如何。
一切都过得风平浪静,第三日一早,夏绥远就回了府内,只是却几乎未在人前露面。
“锦绣,你跟我出去走一会儿吧。”静研放下手里再看不下去的书册,吩咐道。
锦绣自然晓得她是怎么回事儿,抿唇偷笑着问:“小夫人您要去哪儿?花园,还是……殿下的书房?”
静研手里的书册在她手背上敲了一下:“闭嘴,最讨厌你瞎猜!”
锦绣吐了吐舌头,忙替她取了鞋子过来。
到了书房门外,有侍卫上前阻拦,锦绣自然不能随着进入,只得先回去候着。
静研推门而入,正巧夏绥远在换衣服,里衣褪到一半,露出结实的上身。
她一愣,忙背过身去,红了脸。
夏绥远一见是她,所以将里衣往床上一搭,就这么半光着走过来要抱。
静研双手环胸挣了挣,一低头正巧看他胸口处里三层外三层地紧缠的绷带,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问:“你受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