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夏绥远低头去寻她的唇,含混不清地道,“有人混进宫里要谋逆,划破了点儿皮。”
静研怕戳到他伤处,忍着不敢乱动。只好呼吸不定地由着他吮吻住,肌肤相贴,连耳尖都通红。
他抓着她又逗弄了一会儿,方才大发慈悲地放她去看书。
夏绥远安静地处理了一会儿公文,抬手取了桌上的茶盏,发现是空的,又取了茶壶过来,里面也是干干净净。
“我去给你倒水吧。”静研放下手里的东西,带着点儿小狗腿地凑过去。
“这么殷勤?”夏绥远一手捂着壶,继续调戏她,“不过没用,晚上想跑是肯定没门了。”
“你能不能想点儿别的?”静研怒了。
“好啊,那你軎欢什么姿势?”
静研抬腿就蹬了他一脚,夺了茶盏过来,不理他在背后有些嚣张的大笑,冷着脸出了门。
夏绥远吹了吹手中的茶盏,张口便要喝下去。
“哎。”静研正紧紧地盯着他的动作,突然伸手拉他的胳膊,“你先别……”
“嗯? ”夏绥远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怎么了?”
他的眼神清正,不急不躁,居高临下,仿佛带着无穷的震慑,即使一句话都不说,也能让人感受到沉重的压力。
她却能轻而易举地从那视线中看出很多很多,那样的温柔缱绻,恍惚间似真的深情不渝。
“没。”她忽地退缩了,将覆着他手背的手抽了回来,“我怕你……烫着。”
夏绥远浅浅地噙了一口:“不太烫,温度刚好。”
静研有点儿发愣地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喝光了整杯茶水,再没有过什么动作。她的脸色如清冷的白瓷,无知无觉仿佛一碰就碎。
他将空的茶盏扣好了盖子放回桌上,曰光从西侧的窗内打进来, 在脸部清晰的轮廓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他忽然伸手扳过她的脸,她没有反抗,反而伸臂搂住他的脖颈。
那种旖旎如同附骨而让人沉溺其中的毒,一寸一寸地萦绕在他四周,让人无法挣脱。
女人的美对于男人来说,是一种绝妙的罪过,只能远观,而你永远也不知道那张面孔下究竟藏着些什么?
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夏绥远将这个念头强行压在心底,那里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隐隐作痛。
晚饭用过后,只隔了不一会儿,静研就开始打哈欠。
夏绥远抱着她回了住处,自己索性也留下没走。
锦绣自然是难觉的,早早地伺候静研洗漱究毕便通了下去。然而在夏绥远伸手去解静研的衣带时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门口你是不是安排了人守着?让他们退了吧。”她抓着他胡作非为的手说得很纠结,“你动静太大了……”
“怕什么?他们基本上都当听不见。”夏绥远笑笑,继续自己手边的事儿。
“不行,要不还是算了吧。”她紧张兮兮地揪着衣襟不让他靠近,“丢人……”
夏绥远拿她无法,只得走到门侧,叫门口守着的侍卫先暂时退下去。
静研松了口气,也就肯乖乖地遂了他的愿,只在一切都平息的时候方才捶着他的胸口抱怨着:“沉死了,快起来别压着我。”
夏绥远呵呵一笑,俯身叼着她玉白细嫩的耳垂,边吮着边低声咕哝:“刚才怎么不嫌我沉?”
她还潮红着脸色,气息都不稳,夏绥远几乎没见过她这么腻人的时候,心里一阵痒痒就像有只小猫爪子在抓一样,心口一软,从她身侧翻下来,静躺在一边闭目养神。
静研胸口尚且起伏不定,过了许久方才觉得好些,任由他伸臂搂在怀里,闭着眼假装睡熟。
月光一点一点涌进室内,将所有的器物都打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远处有一阵沉沉的梆子声传过来,三声过后,归于沉静。
她却再也睡不着,听到这声音,便从他已经松开的臂膀内悄然爬出来,就着昏暗的月光去打量他的脸。
他眉头紧锁,额上是一层冷汗,似乎陷入了无边的梦魇中无法自拔,皮肤下渗出一点诡异的青紫,整张脸都开始扭曲。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的发出细微的响动,连十指的骨节都是泛着青白的,狰狞如同恶鬼。
静研不忍心再看,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么痛苦,以为他只要在睡梦中就可以安静地死去。
有冰冷的水滴落在手背上,她伸手想抚平他的眉毛,手却不由自主地发抖,刚刚碰到他脸上就错开去。
静研泣不坪声,她想忍着,可是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这一刻眼前的他那么可怜,记忆开始不分靑红皂白地涌进脑海里,很小的时候,他明明瘦弱得拿不动武器,可还是亳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记得他当时额头上那块很大的流血的伤疤,以及他敲破了三皇子脑袋时,脸上的凶艰决绝。
它们曾经多少次出现在她不安的梦里,她不停地问着自己,他真的,真的就像他说得那样爱她吗?
不,静研,他杀了你阿爹,脑中有个声音尖叫出声。
可能他的确是爱过她的吧……静研这么想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一幕。同床共枕时将她抱得紧紧的夏绥远,一遍遍地在她耳边说着我爱你的夏绥远,带她出去骑马在夕阳下飞驰的夏续远,那天,自噩梦中惊醒,抱着她温柔哄慰的夏绥远……
那些己经破碎的陈旧画面变成了凌厉的刀,割得她心头流血,静研觉得自己受不了了,她跳下床榻,连滚带爬地想走到门前去叫人。
他却霍地睁眼,凌厉的目光刺得她无处逃避,手腕一翻,死死地扣住她的胳膊。
那目光里有什么,怨恨、震惊,或是不平。
不,明明什么都没有,一片空洞。
静研吓了一跳,强压下已经快溢出口的尖叫,拍打着他的手,狠心地挣脱开。
他的嘴唇都是苍白的,嘴角渐渐溢出殷红的血,攥着她胳膊的手越发的无力,终于被她逃脱了出去。
静研跳到床下,定定地瞧着他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幻灭,如东方陨落的星辰,最终归于虚无,
他双目紧闭,已经一动不动,她哆嗦着伸出根手指到他鼻息下一探,已经没有了气息。
静研呆呆地站着,腿上一瘫软,整个人委顿在地,薄纱素白的里裙如花一般散开在地上。
眼睛涩涩地发痛,她抬手咬住手背,哽咽得浑身都是无力的。
他死了,他死了,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发觉,自己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泪水模糊了视线,那人的脸色慘白得瘆人,体温也在漸渐地流逝干净,一直到变得僵硬的、冷冰冰的再不会冲着她笑,再不会辜负她。
静研捂着脸,伤心得像个真正的十六岁的孩子。
她抬手,将自己发间插着的那只骨簪取下来,握在掌心,用力太大,簪尖刺破了皮肤,血沿着指缝滴落,溅于铺着靑砖的地上,碎成几瓣,绚烂如花。
静研拉了拉身上黑色的厚实的披风,秋夜里的冷风还是阵阵地发凉,透着渗入骨髓的寒。
她轻声快步地在院中行走,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角沿着墙根儿,打量四周的动静。
一个人都没有,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抬手擦了擦红肿的眼睛,伸手去推一侧拱门处朱漆的门板。
轻轻的吱一声,门错开了一条缝隙,静研闪身而入,直奔着那个漆黑的地方而去。
刚走到近前就被人大力一拖,待到了更加阴暗的墙角处,那人示意她噤声,扭头瞧了瞧,见外面并没有人跟来,方才松了一口气,压低了嗓子道:“小姐,老头子知道有个后门,我们从那儿出去,陈大人派的车马就在门口。”
他今日特地在酒菜里下了蒙汗药,如今那里的侍卫应该睡得正熟才对。
“张伯伯,有劳您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她福了福身子,行了大礼。
“小姐,快别这么说,老爷对老头子有大恩,我当日既然能跑出来,就绝不能事负了老爷交代的差事啊。”那张伯一提这事儿便是老泪纵横,握着她的手道,“小姐,我们快走吧。”
静研点头,随着他沿着早就打探好的路线一路避开府内的暗哨。
短短的一段路,她走得漫长无比,脚下是发虚的,绵软无力,
然而一切却又是出乎意料地顺利,当张伯带着她绕过瘫倒在地的侍卫们,从那扇后门穿出时,有一辆青布车帘的马车恰好行至门口处,驾车之人一袭黑衣,兜帽牢牢地罩着面部,看不清楚模样,只从身形辨得出应该是个高大的年轻男人。
那车行驶得极稳,马蹄上裹着一层厚重的棉布,踏在地上几乎听不到一点儿声息。隐隐的在夜色中亦是模糊一团,分辨不淸。
车在他们面前停下,那驾车之人下车示意了一下,并没有出声。
静研冲他点头以示感激,进入了车内。
张伯正要随着她一道入内,冷不防一瞥那驾车之人手背上一道纵横的奇异的疤痕。
他有些狐疑,张嘴刚要出声,喉咙处一阵凉意,便失了声音。
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倒地身亡,死前脑海中唯独留有一个念想。
小姐……快跑,这人不是……
静研身在车内,只听到外间“扑通”一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到掀帘一瞧,那一身黑衣包裹的人已经抓着缰绳开始驾车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