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才刚大好,别着了凉。”身后有人取了薄被将她裹起来抱回床榻上。
静研垂眼,不大高兴地披着被子坐到床里侧。
夏绥远取了一块很大的干布巾帮她拭着还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擦一边摸着她的脸道:“都洗干净了,滑溜溜的。”
等到擦干了,他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等一会儿再睡,要不明早会头疼。”
静研“唔”了一声,用手背掩着打了个哈欠,抱着膝盖百无聊赖地去摸绸被上绣着的百鸟朝凤。
夏绥远解了外衫,凑到床上,将她整个抱在怀里,低声问道:“闷了?”
她身上只着了单衣,整个人小小软软的缩在他怀里,也不吭声。
夏绥远在她耳垂上吻了一下,又问道:“今天李如花都跟你说什么了?”
静研忽然扭头,睁大眼睛小声商量着:“她说让我明天找她玩儿,我想去。”
“明天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哦,那算了。”静研有点儿失望的转回去,“她长得可真好看,人也好。”
夏绥远抚额,瞬间觉得自己不但是悲剧,已经快要升华为惨剧了,花了大力气娶了两个媳妇,结果这俩媳妇眉来眼去的完全不拿他当回事儿。
果然李如花这种女人是绝对碰不得的。
“明天我跟你出去吧。”隔了好一会儿,一个怯怯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去找李如花。”她想了想,很艰难的又加了一句。
夏绥远站在那里,想起方才的温存倦怠,长出了一口气:“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室内再无人声,他就静默的立着,倾听她的呼吸由急促变得缓慢绵长,时间仿佛如流水,一点一滴的流过,再无半分痕迹。
城内的路不过一丈宽,原是青砖铺就,马蹄踏于其上,“笃笃”声响。黎明的天色尚且混沌,放眼望去,似有雾气弥漫,灰萋萋的高大城门就直愣愣的耸立其中。
初秋的早晨有些寒凉,静研一大早被挖起来,还有些迷糊,被凉飕飕的冷风一吹,微微打了个寒战,顿时清醒了不少。
夏绥远将身上的披风扣子解开,把她整个包在怀里搂紧,继续纵马前行。
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裹得严实的披风里往外钻,露出豆子似的两个眼睛滴溜溜的望着外面,伸出还软软的爪子好奇的去钩夏绥远扯着缰绳的手。
夏绥远一缩手,动作准确的在那狼崽额头上一弹。它立刻“嗷呜”一声痛叫,扎回静研怀里窝着。
“让你养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还没有猫凶。”夏绥远扯了一下它还露在外面的尾巴,这小崽子倒是命好,能整天被她抱着,也不用操心劳力的。
静研没说话,两颊被风吹得微晕,低低地打了个喷嚏。
“还冷?”他见她垂了眼,一脸的茫然里透着倦怠,说不出的可爱,心头一热,低声道:“等到了地儿,给你暖暖。”
过了半晌见没有反应,夏绥远低头一瞧,小丫头歪着脑袋,靠在他胸口一个劲儿的打盹,似乎是又困了。
夏绥远只好抽出一只手来捏她的脸:“静儿,先别睡,要不一会儿着了凉会生病。”
静研被他骚扰的难受,勉强打起精神盯着路边的景物。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夏绥远居然一大早要带她出城骑马,看这个架势没准儿还会去城外驻扎的军营瞧瞧。
好在出城的路并不太长,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夏绥远翻身下马,将她抱了下来放在地上,又回身拍了拍那匹马。
那马呼呼的打了个响鼻,很温驯的俯下头让他摸。受到主人的亲近以后它又凑到静研跟前,也俯下了头。
静研还有些怔忪的揉着眼睛,突然见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距离自己不过寸许,惊了一跳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
夏绥远哈哈大笑:“不用怕,看样子晨枭它也挺喜欢你呢。”说罢握住她的手,向前伸去。
静研听了这话,只慢慢地在马头顶上的软毛上碰了碰,马儿立刻欢快的跺了跺蹄子,就要凑过来蹭她。
静研闪身躲到了夏绥远身后,怀里的小白狼蹿下了地,撒了欢似的拐着四只小短腿跑远。
夏绥远笑着拍了拍马的脖颈,示意王贲上前将它牵走去喂草料,方才揽了静研的肩膀,朝着大帐的方向行去。
他的主帐在全营的正中,因为时不时会回来一趟,所以亲兵们收拾的很是干净,榻上和书案上连一丝灰都没有。
静研打量了一圈,见这间帐子再普通不过,东西少得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简陋,视线一阵搜索,最后落在了西侧帐壁上挂着的弯弓箭壶之上。
里面貌似有十几支箭,她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唇。
夏绥远见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侧,心下了然,俯身在她耳侧低语道:“别老琢磨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就你那点儿小本事奈何的了谁。”
静研被他一语道破心机,抬头羞愤的瞪了他一眼,气鼓鼓的走到书案前的毯子上席地坐下,把他桌上的东西翻了翻,见到一本《孙子兵法》,便百无聊赖的看了起来。
夏绥远今日穿的是常服,将披风除了,露出里面的黑底绣金短衫。他摸了摸静研的脑袋,哄着:“你先在这儿看一会儿,我出去查查营,一会儿回来用了午饭,就带你去山上骑马。”
静研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继续认真的看着手里的书。
夏绥远于是放心的出了帐,还不忘交代王贲照看着她点儿。
等他一走,静研立刻从毯子上跳起来,小心的跑到帐门处张望了一下,见没人进来,方才回到案前,开始轻手轻脚的翻开桌上堆着的那些公文。
她一册一册地取来,又一册一册仔细地放回原处,默默地记着上面的内容,心思缜密,尽量不露分毫破绽。
似乎没有什么有用的,无非是今日调兵多少去哪里,明日需要户部批多少粮草之类的,传说中的重大决策什么的,压根儿没有。
静研有点儿沮丧,却不灰心,握拳想了想,就索性掀了帘子出去,对着门口守着的王贲问道:“我能出去走走吗?帐子里没意思。”
第十五章 入骨之恨
夏绥远几近午时方才回到帐子里,行至帐口,就见自己忠心耿耿的近侍卫慌慌张张的迎上来低声禀告道:“小爷,刚才小夫人说想到营里转转,属下没同意。”
“嗯。”夏绥远摆摆手,全没当回事儿,“知道了。”
“呃,可是……”王贲苦笑,有点儿为难的挠头道,“可是小夫人说要是属下不放她出去,一会儿就到您这儿告刁状。”
夏绥远听了这话,憋不住了出声来,拍着他的肩膀道:“老王,你就担心这个?”
王贲猛点头,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枕头风一吹起来,威力无穷啊。
“行了,本王自有分寸。”夏绥远眼珠转了转,低声嘱咐道,“你也是心眼儿实,下回你和她说是我下令不许乱跑的不就完了?”
王贲顿时觉得应该泪流满面,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听话也会被嫌弃。
城外的光景自然与城内是不同的,静研从小到大几乎没出过远门,如今咋一看见碧空如此,视野所及一片苍茫,稍稍起了兴致,不住的张望。
夏绥远展臂一抖缰绳,马刺一磕,箭矢一般的飞了出去。
静研能感觉到耳畔风声急劲,如同劈开混沌的斧,飞驰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上。扑面的气流打在脸上微微的刺痛,她眯起了眼,稍有些娇怯地朝他怀里偎了偎。
背后的胸怀很宽广,透着那种让人晕眩的暖意,她甚至能听到坚实的胸口处心脏有力的跳动。她抬头看着他的脸,看到的是鲜明的轮廓,秀挺的五官。
她垂头闭上眼睛,他的一只胳膊还扶在她的腰间,仿佛只要乖乖地躲在他身后,就可以逃避任何的苦难。
“怎么了?”夏绥远察觉到她的失神,用下巴在她茸茸的发顶磨蹭着,“风大?要不然下来歇会儿。”
静研仍然垂着眼,只是不易察觉的点头。
夏绥远轻轻地夹了夹马腹,放慢了速度,转而在平地之上徜徉。
风的流动让他神采飞扬,仿佛回到了西北辽阔的土地上,能够聚集起力量,追逐永远没有尽头的夕阳落日。
“等过一阵子定下来,我带你回西北去。”他回忆着属于自己的一切,那些流淌在心底的日子似乎从来没有过忧虑,“那里的天比这里蓝,也比这里高,望过去是一片碧绿的草。到了冬天会冷,暴雪下起来没完,所以你要养得壮实一点儿。我们修一个大房子,再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刚刚好……”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和她表达,只能这样叙叙的如同耳语:“最好他们长得都像你一样漂亮。等他们长大了,我们都老了,还能这样子抱在一起骑马散步。”
“就这么简单?”她的眼睛莫名其妙的酸酸的,轻声的问着,声音飘忽得恍如隔世。
那阿爹怎么办?就像从来没有在这世上出现过,来了去了,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就这样。”他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掌心潜藏的温度灼痛了她的皮肤,“静儿,我很爱你,你想象不到的爱。”
有些事情她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就像一朵花爱另一朵花,一只鸟儿爱另一只鸟儿,本来就是简简单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