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忍不住笑得七倒八歪。
偏六姐儿一点不害臊,只缠着玉格要活儿干,还振振有词道:“这都是玉格说的,玉格说的,我和五姐这样的年纪最是可爱的时候。”
“好吧,”玉格笑着摊手,“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你和五姐儿就卖可爱去吧。”
第38章 、吓病了
依着玉格的安排,一家人有条不紊的各自忙碌起来,偏偏这关头,陈氏病了。
且一病就病得极为凶险,还是风寒。
一个日日在家,日日在灶房上头忙碌的人,感染了风寒。
玉格拿着大夫留下的药方,看着陈氏和大姐儿。
陈氏昏昏沉沉的躺在炕上,人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了,嘴里喃喃的,不知在呓语些什么。
大姐儿低着头咬着唇,满脸的自责内疚,不敢和玉格对视。
“大姐总得给我个解释,额娘怎么突然就病得这样厉害了?”
玉格的语气并不严厉,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但大姐儿的声线却颤得连不上线,然尽管如此,她还是咬着牙道:“就、就是天气冷,就、就受了凉。”
二姐儿在外摆摊,三姐儿和四姐儿都在东厢忙碌,时间紧任务重,她们简直一刻也不得闲,连晚上也是要点灯忙的,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听说陈氏病倒了,也只是过来瞧了一眼,见大夫看了病留了药,又急急去忙了。
是以此时,东梢间里除她们外,只有五姐儿和六姐儿在,不过大姐这模样,此事明显另有隐情,五姐儿和六姐儿对视一眼,也只不说话。
双方正僵持着,金姐儿端了一碗药进来,小心的喂给陈氏喝。
玉格的视线从大姐儿身上落到陈氏身上,又从陈氏身上落到金姐儿的手上。
因为冻疮而红肿的手指,衬着灰白泛黄的陶碗,实在是显眼极了。
她记得,从她开始做买卖后,陈氏和金姐儿就不再出去给人洗衣服了,之后,她又给她们买了冻伤膏,两人日常都在灶上忙,堂屋和睡炕也都是烧着火的,她这手……金姐儿是个聪明有心思的姑娘。
玉格转身看着大姐儿,既觉匪夷所思又笃笃定的道:“额娘又带着金姐儿出去给人洗衣服了?”
大姐儿身子猛地一颤,沉默半晌,最终幅度极小的点头,“额娘,额娘不让我说。”
“为什么?”玉格皱眉,“为什么突然又去给人洗衣服?”
“是家里有了什么旁的开销?还是别的什么?出什么事了?”
大姐儿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啜泣着起来,“额娘都是为了我!”
玉格皱眉不解。
大姐儿自责不已,“我做被子,那羽绒被,做好了,毛总往外头钻,额娘原本说,说等还了银子,就和你说,让你帮忙,另外买棉花来,可是,没想到咱们家就没有赏银,都是你辛辛苦苦挣的,额娘说,没有让没成年的弟弟给姐姐准备嫁妆的,你给我打了柜子,又买了布,不好事事都要你操心,就说这棉花,她给我买,都怪我。”
玉格转身看向五姐儿和六姐儿,六姐儿往后跳了一步,忙摆手道:“别看我,我和你住在东厢,如今又要练什么滑板,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玉格又转身看向大姐儿,“就因为这个?你们两个一起做着面包糠的生意,二姐也不是会瞒着额娘的人,她难道不知道你们这两处的收益?”
大姐儿点头,“知道,额娘比我和二姐儿还要上心,日日都要过问的。”
“只是,”大姐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我瞧着从你说了没有什么看重和赏钱的事后,额娘就忧虑得很,像是在……害怕。”
“害怕?怕什么?”
玉格大感荒谬,这前后的因果荒谬得甚至让她想要发笑。
大姐儿摇头,“我也不知道。”
想了想,大姐儿又道:“大约是怕别人知道了上门催债,也可能是怕佐领府上不要咱们家的炸牛乳和面包糠了,家里还不上钱,所以想尽量的多攒些钱。”
大姐儿看了一眼低垂着眸,面无表情看着陈氏喝药的玉格,嘴唇动了动,到底不敢再隐瞒什么,低声道:“二姐儿那处用的油,额娘也叫她三日才换一遍了。”
玉格慢动作般缓缓抬头。
关于陈氏的害怕恐惧,五姐儿也有些自己的猜想,她道:“我觉着,额娘是不是因为外头的人说了不好的话,才忧心成这般呀。”
玉格转头看向她。
六姐儿一愣,忽的重重点头道:“对!外面的人说得可难听了,说咱们家欠了一屁股债,往后从二姐到我,再到你,都说不到好亲啦,还说你往后,额,不读书也不练骑射,没有出息,一辈子只能做个下贱的商贩。”
“呸!”六姐儿叉腰啐道:“他们才是下贱又没出息呢!他们有本事,他们一个月能挣、不,半个月,半个月能挣十两银子?”
六姐儿气愤得像只烧沸了水的茶壶,五姐儿在旁边从容点头,对,她想说的就是这个来着。
所以,玉格眉头皱起,陈氏是担忧她的前程?担忧得生生病了?
或许真是如此,陈氏的身体底子不算差,至少比金姐儿是要强上许多的。
玉格的眉头渐渐松开,一种无力感却从心底慢慢升起。
“我不是说过吗?家里一个月只用出一两银子,旁的,余下的九两也好,你的嫁妆也好,二姐的嫁妆也好,我来想办法,我不是说过吗?”
从前,她或许还想着让她们知道,她们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要爱自己,要有自己的主意,别把希望都寄托到她身上,可后来,她已经不怎么奢望了,寄托就寄托吧,只求她们能对她坦诚些,别偷偷的瞒着她,做什么牺牲奉献的事。
家里头她说话的份量越重,她要顾的事就更多,没法子兼顾家里的大事小情,她们这样的奉献精神只让她觉得累。
玉格闭了闭眼,“我先去给额娘抓药。”
大夫只留下了一副药,一副药只能吃一天,若是分成两天,浓度低了也就没什么效果。
五姐儿和六姐儿忙道:“我们和你一起去。”
如今家里走得开的,就她们三个。
五姐儿和六姐儿一左一右的走在玉格身侧,时不时看看她,又不时脑袋后仰,隔着玉格用眼神交流着什么。
“好了,”玉格没有看她们,只瞧着前方道:“我没事。”
两人瞬间收回脑袋,齐齐看向她。
小眼神明摆着都不怎么相信。
玉格突然笑了起来,五姐儿和六姐儿一愣,顿时又脑袋后仰,交换眼底的惊骇。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句话,”玉格笑了一声,五姐儿和六姐儿又收回脑袋看向她,
玉格慢声道:“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三人走到德济堂药铺,德济堂门脸不大,开在阜成门附近,主要为城外来求医的病人诊治,医术还算过得去,收费也并不太贵,生意很不错。
远远的,三人就听到德济堂里有些吵闹哭啼声,不过三人并没有放到心上,毕竟药铺最多这样事。
贫穷和疾病常常是对双胞胎。
但走近后,三人却发现,这哭啼声的源头,竟像是有些眼熟。
“呀,是他!”六姐儿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第39章 、采冰人
是她们头一回逛西四牌楼的时候,在阜成门外看到的跌入护城河里的那个采冰人。
此时他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一个妇人跪在他身侧伤心的啼哭着,朝着药柜的方向不住请求,紧挨着妇人的还有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也哀哀的流着眼泪,陪着母亲一起给人磕头。
四周其余的人,或是戚戚,或是不耐,或是无动于衷,总之皆是冷眼旁观着。
到德济堂看病抓药的,都不是什么富裕人家,自家还有人病着,无论善是不善,都没有余力帮扶他人。
药铺的掌柜也是摇头叹息,顾自招呼别的客人。
这样的事见得太多了是其一,其二是帮了这一家,别家帮还是不帮,总有更苦的更难的更惨的,名声传出去,都来他这一处,他这生意还能不能做,他也有家要养,有口要糊。
六姐儿的惊呼惊动了正哭嚎着的妇人的注意,妇人膝行着转向她们的方向,连抬起头来看一看都来不及,就先磕了好几个头,“求求您,求求您们救救孩子他爹吧,求求您!”
妇人说完抬起头来一瞧,见只是三个孩子,脸上划过抹绝望之色,身子瘫软了下去,捂着脸放声恸哭起来。
六姐儿着了急,忙劝道:“嗳嗳,你别哭了,哭也没有办法不是。”
“唉,”旁边一人开口劝道:“我早说了,你要救他,只有把你闺女卖了,你瞧瞧拖了小半个月,病得更重了,唉,如今卖闺女的人也多,你这估计都卖不上什么价,唉,但至少买几副药应该是够的。”
妇人的哭声更悲更痛,却还是摇头,“不,不。”
小女孩流着眼泪攥住妇人的衣角,哭着求道:“娘,你把我卖了吧,娘。”
“不,不。”妇人死死的抱住小女孩,只流着眼泪不住的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