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训、她?教训?
要怎么教训,才把郡王爷都请了过来坐镇?
“这、玉贤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钟父连忙出声道,“都是一家人,金姐儿或是盛达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尽管说,伯父帮你教训他们!”
哪里用得着出动郡王爷!
看到父母弟弟和幼妹都被吓得不轻,钟盛达皱了皱眉,隐隐猜到些什么,“金姐儿,你做了什么?”
钟盛达双目圆瞪,厉声喝道,看着金姐儿的模样,仿佛要吃人一般。
因为玉格的步步高升,金姐儿总觉得自个儿是低嫁了,在这家里是从来不怕哪个的,但这一回,向她发难的是玉格,她往后……
金姐儿看着面色可怖的丈夫,又看看强压着恼怒暗恨的公公婆婆,和几个又恨又怕又怨、又不是自个儿丈夫同母生的弟弟妹妹,脚一软,险些站立不住。
玉格看向十阿哥,稍微苦恼的塌了塌唇角,他真是藏不住话,不过也好,她原也没打算在这处耽误多久。
“伯父伯母别怕,不是什么大事儿,不会牵连到伯父伯母一家,不过是我和金姐儿之间的私事儿,不过这事儿还是得告知伯父伯母和钟盛达一声。”
钟父钟母心中稍定,尤其是钟母,为了一大家子的前程,她一直让儿女们让着金姐儿,结果他们也没沾到她半点好处,若是再因为她受到牵连,那真是没处说委屈去。
“你说,到底出什么事儿了?金姐儿做了什么?”钟父稳了稳声线问道。
玉格只看着金姐儿道:“没有别的事儿,金姐儿做了什么,我也懒得说了,只是我们家没那么大的福气,再有金姐儿这么个亲戚,所以往后就不用再来往了。”
不顾一屋子人难看的脸色,玉格接着道:“金姐儿姐妹两到我们家里,就带了四千多两银子的债来,这些年,我们家把债还了,也把你们姐妹好好养大了,我们不欠你什么,反而是你们欠着我们养恩。”
“不过,这些我也都不和你算了,毕竟,”玉格上下打量着已经被吓得胆破、面白如纸,微微发颤的金姐儿,嘴角露出丝鄙夷来,这样的胆量见识,可一点儿也配不上她的雄心壮志。
“你也没那个本事还得起。”
金姐儿面色更白,身子颤抖得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钟父钟母几个看着两人的神情反应,根本不敢插话,虽然玉格没说是什么事儿,但金姐儿这情状分明就是心虚的模样。
钟母恨得咬紧了牙,有这么个堂弟,换别人家早供起来了,就像她,她不过是她继子的媳妇,就因为她有这么个堂弟,自个儿都让着她哄着她,她怎么还不知足!她怎么就作到了要断亲的地步!
“就这样?”十阿哥还有些不满意,根本没有他发挥的余地嘛。
玉格回头一笑,她对他们,本来就用不着他啊。
若不然,她这些年真是都白忙了。
十阿哥不大高兴的撇了撇嘴,把钟父钟母等人吓得不行,敦郡王若是想要收拾他们,那他们、他们是毫无抵抗之力啊!
金姐儿这个灾星!
钟父钟母连着钟盛达,和钟盛达已经懂事的弟弟妹妹皆把求助的视线投向玉格,他们家若是还有什么能挡得住郡王爷记恨的依持,也只有玉格了。
玉格转回头,看到钟父钟母等人脸上的哀求。
虽然她让十阿哥同行的本意不是这个,不过、也无伤大雅,只是她大约更像个心软的好人了。
玉格牵起唇角,道:“哦,对了,还有一件,”玉格看向金姐儿道:“你把我们家陪的嫁妆,还回来吧。”
“不!”金姐儿这会儿倒是又能说话会说话了,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叫道:“那是我的嫁妆,是我的!你凭什么!你不能!”
玉格说断亲,可不同与四姐儿说断亲,玉格说这话,玉格特地到他们家里来说话,说明此事已经绝无转圜的余地了。
既然如此,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她定要能多留一分是一分。
嫁妆就是女子在夫家的底气。
“你的嫁妆?”玉格玩味的品着这句话,“你的嫁妆是谁给的?你的嫁妆只有四千多两银子的欠债,怎么?要我给你么?”
金姐儿又怕又恨的尖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你又不缺这几千两银子!你总是这样,明明顺手就能帮的事儿,你连看都不看一眼,我是你堂姐!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我!”
玉格的面色冷了下来,正要说话,十阿哥上前往金姐儿膝盖处重重的踢了一脚,直把她踢得整个扑倒在地上,“你再指着她吼一个试试?”
钟父钟母等人齐齐倒抽一口气,钟母往钟父身后躲了躲,钟小妹也害怕的抓住了两个哥哥的衣角。
屋子里的孩子全被吓懵了,放声大哭起来。
十阿哥眉头一竖,钟母又连忙俯下身子捂住就近的金姐儿长子的嘴,“别哭别哭!”
其余人也连忙捂住其余孩子的嘴,免得他们的哭声惹恼了贵人。
眼瞧着屋内乱成一团,钟盛达上前一步道:“退,我们退嫁妆。”
金姐儿转头,神色狰狞,“不,你凭什么?那是我的嫁妆!你不能!”
十阿哥瞪着眼又要上前动脚,玉格伸手轻轻握住他的胳膊。
十阿哥顿时像被施了什么定身咒,微微红着脸动弹不得。
玉格没有觉出他的异常,只对着画丹抬了抬下巴。
画丹上前道:“我们七爷向来是以理服人的,这里有几件事儿要说给、嗯、姑娘听听。”
“这嫁妆是母族对女儿的馈赠,但要说是女儿自个儿的,那也得有母族支持才行,这事儿我来和姑娘说说史。”
“宋朝的时候,嫁妆是女子和丈夫共享,公婆不得染指;元朝的时候,女子若是改嫁或是如何,嫁妆归前夫家所有;等到了前明,不说自个儿,就是自个儿的丈夫都没有权利处置自个儿的嫁妆,嫁妆是要直接归公,听从公爹的支配的。”①
金姐儿只绷着脸,半个字都不信。
画丹接着道:“前明的首辅大人张江陵,算是有权有势的吧,可就这么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物,他的独养女儿出嫁,一出嫁,嫁妆就被公爹刘一儒全锁起来了,嘿,姑娘别不信,这可是《明史刘一儒传》上白纸黑字写着的。”
“你也说了,那是前朝!”金姐儿强辩道,只要她没有答应,谁也不能动她的嫁妆。
“金姐儿!”钟盛达喝道。
嫁妆算什么,若是惹恼了玉格,他们一家的身家性命怕是都不保,她真是、糊涂!
“欸,”画丹好脾气的摆摆手,“钟大爷别急,听我慢慢说,我说了,咱们七爷可最是讲理的。”
画丹说完,又对着金姐儿道:“好,姑娘说本朝,那我就和姑娘说说本朝。”
画丹笑道:“本朝对于嫁妆的规矩是比前朝对女儿家更好些的,因为本朝,不仅婆家可以干涉女儿的嫁妆,娘家也可以干涉或者收回,两头是并重的,如此一来吧,女儿反而更多了自主权,至少不会再出现前朝张首辅女儿那般的情况。”①
然而金姐儿只听得身子晃了晃,可以收回?
金姐儿咬紧了牙关,不,不是,他在骗她,他一定是骗她的!
画丹接着道:“我再和姑娘说一则故事,也是真事儿,一位本朝初被记入了《列女传》的奇女子,桐乡人濮氏女。”
“这濮氏女吧,因为其父无子,她出嫁的时候呢,她娘就把家财都给她做了陪嫁,出嫁后吧,这濮氏女可怜父亲没有儿子,劝她娘给她爹纳妾生儿子,她娘自然不允,这濮氏女就买了美貌的婢女放到自个儿家中,再请父亲过来小住,终于,那婢女给她爹生下儿子了,这濮氏女就载着弟弟回家,见了濮氏的长辈,又进了濮氏的宗庙,好了,这事儿定了,她才把事情同她娘说了,还恭喜她娘有了儿子。”②
画丹说着自个儿也笑了起来,“她母亲恨她,就把给她的陪嫁全部收了回去,她的丈夫吧,因为娶了她暴富,如今又变回赤贫,哪里接受得了,恨不能杀了她。”
“这濮氏女不能容于娘家,又不能容于夫家,没柰何,只好自杀身死了。”
金姐儿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划过惊恐。
画丹笑着道:“我同姑娘说这个,不是要吓姑娘,只是想告诉姑娘,这嫁妆,娘家是能够收回的。”
“不过还有一件事儿,我也想问问姑娘,你看,这濮氏女吧虽说那个了些,可好歹求仁得仁,真让她爹有了个儿子,就是不知道姑娘这一番辛苦谋划是为了谁,将来能不能也被记到这《列女传》上去?”
金姐儿整个人像是被击倒般匍匐到地上,她的嫁妆原来不是她的么,那什么是她的?她以后要怎么办?她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对!银姐儿,她是为了银姐儿,银姐儿不能不管她啊!
可是,金姐儿的精神稍微一振,又更深的萎靡下去,捂着脸痛哭了起来,可是银姐儿进了宫,去侍奉那被关起来的理亲王去了,银姐儿连自身都难保,哪里还能帮她。
突然,金姐儿又想到什么,伸手抓住钟盛达的裤脚,“盛达,你不能不管我呀,我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