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棠这边无心看书,叶祁那边却也没好多少,他从来没觉得这文书上的字竟这般晦涩,他默读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无法理解到底是何意,心头生出的一丝烦躁,就像是有蝼蚁在他的心头爬动,如何也静不下心再去看那公文上的字……
越看心头越是烦乱,再看下去也只是徒劳,似是察觉到了不远处的那道目光,叶祁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了那一双如水的眸子,他“噌”的站起了身,心头好似漏了一拍,侧过了头说道:“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他这意思也是很明显,开始下逐客令了,可绯棠却恍然未觉,反而起身,行至了他的身前,就要帮他解衣襟扣子,叶祁一时有些慌乱,想要出手制止,可下一瞬,一手却已握上了她的手。
反应过来时,他的面上忽有几分不自然的神色,正欲松开她的手,谁知,她的手却忽然揽在了他的腰间,脑袋埋在他的胸前,声音软绵绵的,甚至还透着几分委屈的味道:“殿下又要赶我走吗?”
第47章 侧妃
叶祁这下是彻底没了抵抗力, 连挣扎都放弃了。
烛火已熄,两人同榻而眠,而当中却隔着半臂远,绯棠睁着眼看着这静悄悄的黑夜, 有些睡不着, 不多时便伸手拉了拉叶祁的衣袖, “殿下。”
叶祁同样也未睡熟,听到绯棠的声音低低的应了一声, 表示在听。
绯棠的一双眸子本就透着几分倔强,可寂静的夜色反倒给她给她平添了几分脆弱,她的话都到了嗓子尖, 可顿了顿,却还是将它咽了回去, “很晚了, 睡吧!”
叶祁自是也觉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不知为何, 心头竟隐隐有些不是滋味,一只手转而便已覆上了她的手背, 握了住。
绯棠手指一颤, 有些惊讶,侧头一瞧, 却见叶祁清朗的轮廓上,一双眸子早已闭了上, 可那紧抿的薄唇, 却还在告诉她,他并未睡熟,她盯着他瞧了一会儿, 眼底露出些许笑意,旋即也随着闭上了眼。
一夜安眠。
翌日一大早,绯棠起身时,叶祁早已离开了。想到昨日安乐公主的相邀,绯棠直接起了身,须臾便有侍女款步而来,一番梳洗后,绯棠便随着小厮的指引上了马车。
今日她穿着甚为简单,头上只簪了一只玉簪,除此之外再无它物,面上略施粉黛,莹白红润,倒显得十分清新雅致。
马车一路驶向同泰寺山脚下才停,绯棠下了马车,便瞧见安乐公主已等在了不远处,在对着她招手,绯棠朝她走了去,两人便携着侍女一同上了山路。
一路上安乐公主的话也相较前几日多了些,倒弯弯绕绕的问了很多关于叶祁的事,绯棠心头虽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今日同泰寺举行法会,游历天下的慧光大师更是会出席讲经,因此今日的同泰寺,往来的百姓也相较寻常多了些。
两人入了寺庙,便随着引路的僧人一同进了主殿,燃了几炷香,对着佛祖跪拜了一番后,便穿过了主殿,入了内院,内院里坐首正有位高僧在讲着经文,想必就是慧光大师,而在两侧则依次坐着一些青衣的小沙弥,沙弥之后便是寻常的布衣百姓,此时正跪坐在蒲团上闭目诵经。
地上摆放着一个个蒲团,列尾还有空余,绯棠和安乐公主两人便一同随着跪了下。
安乐公主向来是不信这些的,可眼下倒是一副很虔诚的模样,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诵着经。
绯棠随着跪了下,可一想到太子和事,心头却如何都有些不安宁,当即便寻了个借口,离了席。
可谁料,原在那儿认真诵着经的安乐公主竟也起了身,一同跟了上去。
旧日里,绯棠并未来过同泰寺,是以对同泰寺的路并不熟悉,出了内院,她顺着眼前那条甬路直行,问了一旁的引路僧才知,眼前这里是西佛堂。她又顺势问起了□□大师,可巧的是,竟真有人知晓□□大师的去向,她随着引路僧前行,心头疑惑不由越来越深,竟然这般轻巧,她总觉得不妥……
她才行了几步便止了步,转身欲走,可谁知却被眼前之人钳了住,她顺势咬上了那人的胳膊,趁着那人吃痛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急忙朝着人多的地方跑了去。
绯棠跑的气喘吁吁,转了两个弯之后,见那人仍在穷追不舍,一时有些慌不择路,眼看就要被追了上,值此之际,却见安乐公主不知从何处跑了来,当即便拉着绯棠的手,一同躲进了一间屋子里。
两人躲在屏风后,忙喘匀了气息,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绯棠看着她,一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安乐……”
安乐公主起了身,朝着门口望了望,“他们应该不会过来了,这便走吧!”
绯棠随着站了起,正欲出去,却在见到墙上那幅画像时,不由顿住了身。
按理说寺庙里挂着一幅观音像,这本稀松平常,可怪就怪在,那副观音像所供奉的位置极为不吉,她在燕国皇宫时,惠妃笃信佛法,她曾听闻,观音像摆放有三不向,一不得向不洁之处,二不得向房门,三不得向饭桌。
可眼前这里明明是在寺庙中,那副观音像却正对着饭桌……
她朝着那幅画像走去,指腹从那幅观音像上慢慢划过,直到触到观音头顶的位置,才发觉触感有些异样。
原本一路平坦的墙壁,却有一处的不平整,她旋即取下了那副画像,原来在那画像之后,竟还藏有暗门,安乐公主此时也瞧出了不对劲,行至绯棠身侧,帮着她一同将那供奉桌挪了开,只是可惜,那暗门额外设了机关,即便发现了入口,也进去不得。
绯棠瞧着一旁的供桌,不禁又想起了曾在裴桓的房中看到的一个机关术,说不定那暗门的开关便在这房中的某一处。
思及此,她起身动了动那方桌上的砚台和笔搁,果然如她所想,暗门开了……
那暗门所通之处甚为狭窄,一次仅能通过一人宽,两人点燃了油灯,一前一后的进了那暗道,通过一段窄路过后,前方竟是极为开阔,两人瞧着那眼前之景,不由得有些惊呆了。
密道、暗阁和地下密室在大梁甚是常见,寻常百姓家挖地窖是为了储藏菜蔬,大户人家设暗阁则多是为了放置金银财物,可佛寺中有密室便有些奇怪了,密室中放的不是佛经,而是一些瓶瓶罐罐和药材医书便更有些奇怪了。
这么个物什放的有些乱七八糟,绯棠随手拿起了一个白瓷瓶,瞧着瓷瓶上的标志,到让她想起了旧日里,叶祁屋中的一个梅花袖箭,上边的标志和眼前的这个简直是如出一辙。
安乐公主瞧着亦是有些眼熟,只觉得这标记她似乎曾在哪见过,可具体如何,她又一时有些想不起了。还在发怔间,便见绯棠又拿起了一个青花瓷瓶,上边写着疏筋散三个大字,见此,她顷刻间,便想起了方才那个标志她似乎曾在哥哥那里见过……
难道说这间密室竟与哥哥有关?
两人一时不敢再多做停留,便忙着出了去,这一出去倒好,只见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寺庙竟像变了一个样子一般,不仅没了钟声,就连人声都没有了。
两人躲在一株古树后,这才看清原来整个同泰寺都已经被官兵给包围了,那发号施令之人,身穿一袭暗色官服,清隽的面上不含一丝笑意,赫然便是叶祁了。
两人偷偷在暗处观望了一会儿后才明白,原来是有人发现同泰寺窝藏谋害太子的嫌犯,此刻他们正在找寻同泰寺的主持。
高台之上,叶祁负手而立,听着下人来报,那间密室早已被人搬了空,一双眸子不由更加幽深了几分,背于身后的手也不禁握了紧。
此番他们并未寻得同泰寺那主持,也未发现那间密室的物什,着实有些让他出乎意料。想不到他如此周密之下,竟还被敌人有所察觉,他原想今日便帮哥哥找出幕后真凶,但经这么一番折腾后,怕是又要再拖一拖了。
他还在为难之际,便见绯棠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朝着她款款而来,还不忘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叶祁看着她,眼底禁不住闪出一抹意外之色,可也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淡淡的应了一声。
谁知,她却大着胆子上前,将手中的白瓷瓶递了上,在他耳边压低声道:“殿下可知这是什么?”
叶祁从她莹白的指尖中接过,瞧着那标志,脸色陡然一变。这标记他当真是在熟悉不过,顺着绯棠的指路,一干人等果然搜出了大批的药草和医书。
可谓收获颇丰。
如今这些东西虽是寻到了,只是有些可惜,还是被那同泰寺的主持给跑了,太子一事虽尚未查清,可先皇后一事,此刻倒当真是水落石出了。
十余年前孝贤皇后身边的侍女翠桐虽贬至掖庭不久后而亡,可与翠桐交好的秀英却还活着,不仅如此,原来疯了那么多年的如嫔竟也知晓内情,甚至还开口说了话,让宫中众人惊叹不已。而当时在内侍局当值的方落竟也被寻了到,一时让众人不免感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做了错事,迟早会被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