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香炉轻烟袅袅, 叶祁就僵在那里,完全的不知所措。
可怀中的美人却浑然不知,反而还寻了个舒坦的姿势睡, 一只手自然而然的便覆上了他的手上,好似已是做惯了的动作, 睡梦间, 唇边还不忘小声呢喃着:“叶祁, 你别走……”
书房的床榻并不算宽敞, 此时床榻里侧还空着,而绯棠就贴着叶祁睡了一个边, 叶祁此时心里简直是闪过了千百种念头, 却不知到底该如何。
他自问自己并不是一个如此犹豫不决的人,甚至在朝中面对那些的顽固保守的朝臣时, 对于自己决定要做的事,心头都不曾有过动摇, 可唯独在面对她时, 接连犯了难。
他想他应当将她赶出去,免得她愈发向她靠近。
可心底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放弃挣扎吧, 叶祁,你早已经输的彻底了。
还在思量间,便又见怀中的美人似要翻身,见她此时便睡在榻边,翻身便要掉下去,叶祁还来不及细思,两手便已将绯棠揽了紧,身子也往里挪了挪。
绯棠的身下还有他方才的余温,可经过这么一折腾,被子里的热气一时也散了几分,叶祁的手正要抬起,便见绯棠又望他的怀中靠了靠,他低垂着头,只看到了她乌黑的秀发,浅浅的香气在他鼻尖氤氲。
他的手微微顿了顿,终是落在了她的腰间。
旋即,缓缓阖上了眸子,就这么抱着她睡了一夜。
绯棠醒来时,叶祁已经离开了,想到昨晚的情形,她唇边不禁弯起了一弯笑意,一时倒颇有兴致的打量起了叶祁的书房来。
瞧到书案上那一摞摞的文书和卷宗,禁不住又蹙了蹙眉头。
门外人似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有侍女恭声道:“王妃,早膳已备好,不知王妃可否此时用膳?”
绯棠应了声,不多时,一干婢女便已鱼贯而入,绯棠瞧着她们有些眼熟,竟都是倚兰苑里的,盥洗过后,有侍女为绯棠挽了一个寻常发髻,又簪了一只攒金梅花簪,换了一身天碧色襦裙后,这才开始用膳。
都是些寻常的清粥小菜,皆是按照绯棠的喜好的而来,她吃的也不觉多了些。
叶祁的书房布置的甚为简单,除了那些必备之物外,余下便只有一个书架,上边摆放了各式各样的书卷,叶祁偏爱看一些兵书和史书,绯棠觉着有些无趣,目光一扫,瞧着书案上那遒劲有力的字迹,一时忽来了几分兴致,旋即便坐到了书案旁。
她的指腹在那些笔墨上摩挲,一时只觉恍惚又回到了旧日之时,一室幽香,叶祁端坐在书案前批着公文,而她便在旁百无聊赖的翻看着话本,没有凡尘俗世的干扰,静谧又宁静……
现在一回想,只觉得就连那般寻常的时光,如今都极为难得。
如今既然有幸回到旧日,那便被一切都不算迟。
誉王府中后院种着几株红梅,绯棠无事,便去折了几只回来,而后又找来了一个白玉瓷瓶,将那红梅别了进去,放在了书房的窗前,闻着鼻尖清幽的香气,绯棠唇角微微勾了起。
*
端妃一直在查先皇后一事,可连着五日都未曾有什么进展。时隔多年,旧日清宁宫的旧人死的死、疯的疯,而内侍局的宫人也是一换再换,一时竟找不出相干的人来作证,这让端妃很是头疼。
而德妃割破了手指抄了一本又一本的佛经,明昌帝见之不忍,一时竟动了想要解禁的念头,可又怕此事惹得朝臣非议,便又搁置了下,但却准了他人可随意来明月宫走动。
黄梦清身为德妃的儿媳,少不得要第一个来探望。
德妃的面色很是不济,没有了往日的钗环和锦衣点缀,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憔悴,黄梦清瞧着这样的德妃,旋即便想起了自己尚在禁足中的丈夫和门可罗雀的宁王府,心头颇有些不是滋味。
藏在衣袖下的手不由得一紧,眼眶里弥漫着一层雾气,轻唤了一声“母妃。”
如今明月宫里静悄悄的,说话都无需避着人,两人坐在一处,说了好一会子话后,黄梦清才起身离开,转而去了绮罗殿。
一进门,见安乐公主还在发怔,黄梦清轻唤了一声,“安乐。”
安乐公主侧头一瞧,旋即便别开了头,有些别扭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黄梦清对她这态度倒也不恼,反而有还有几分泫然欲泣道:“如今殿下还在禁足,母妃又遭了小人陷害,如今便只有你和我了……”
安乐公主神色有些郁郁,抿了抿唇。
黄梦清转而又说道:“我方才去见了母妃,母妃很是不好,因抄了佛经,整个人都有些失了气色,还犯了素来的咳疾。”
安乐公主这才有些关切道:“可请太医瞧过了?”
黄梦清垂着眸子,不无黯然,“宫中的人安乐当最清楚,如今母妃失了宠爱,那些宫人又怎么肯去悉心照料。……”
“我去找父皇。”安乐公主拳头攥的一紧,话音才坠地,便要冲出去,谁知才走了没两步,便被黄梦清给拦了住,“安乐,去找父皇也只能解了眼前之急,那日罪证凿凿,父皇此时必定不会再信母妃。”
闻言,安乐公主倏然顿住了步子,瞧她似是听了进去,黄梦清又道:“你我不妨细想,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寻得了破绽,也好早日替母妃洗刷冤屈……”
安乐公主倒是没什么想法,黄梦清顺势道:“安乐不妨想一想,母妃和殿下失了势,于谁最有益?”
当然是誉王!父皇愈发宠爱誉王,甚至朝中的大事小事都交由了誉王处理,简直是十足的信任,可转而便又有一个声音冲了出来,“怎么可能会是誉王哥哥!”
黄梦清语重心长,“安乐,身处皇家便是如此,那个位置人人都想要,甚至亲兄弟之间都会为此反目,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安乐公主垂下了头,心头轻叹,她又何尝不知道,可怎么能是誉王……
黄梦清声音压低了几分,“誉王做事向来严密,安乐又一向与誉王妃交好,何不通过誉王妃来探得消息。”
安乐公主双眸瞪圆,转头看向了黄梦清。
“听闻城郊的同泰寺许愿甚是灵验,其院的慧光大师更是通晓万事,再有两日,檀香寺举行法会,倒是一个好时机。”
安乐公主心绪有些微乱,兀自说道:“我才不会去!”可那眼底的坚定到底少了几分,黄梦清抿唇一笑,又寒暄了几分这才出了皇宫。
绯棠这些日子倒是很安分,白日里都待在王府中,不曾出过门,近来叶祁事情似是很多,常常要忙到很晚才回来,绯棠瞧他休息的很少,这日下午,绯棠算了算时辰,便开始在膳房捣鼓着,准备给叶祁做一碗药膳粥,足足忙活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大功告成。
做好了之后便直接奔到了叶祁的房里,开始等他回来,百无聊赖之际,绯棠却忽的收到了安乐公主派人递来的帖子,说是明日同泰寺举行法会,想请她一起前往诵经祈福。
事情倒是寻常,可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还是不如少一事的好,她正想推拒,却又忽的想到,同泰寺似乎与太子的腿伤有关,上一世,裴桓的人便与同泰寺的□□大师有过往来,说不定与太子和日后陛下的崩逝都有些关系。
一番犹豫,绯棠想了又想,终究是没放下心头的执念,应了下。
她总也要为叶祁做些什么。
夜幕悄然,叶祁才下了马车,便已听下人说王妃一直在等着他回来,他心头微动,面上虽不显,可步子却还是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屋子里染着淡淡的熏香,煞是好闻,叶祁一进门,便对上了她的目光,明黄的烛火打在她的身上,更为她多添了几分暖意,见他进门,她的眸子里瞬间便带出了几分笑意,眉眼弯弯,明艳灿然。
叶祁一时有些语塞,“等很久了吗?”
绯棠上前便十分亲昵的挽上了他的手,“嗯,等很久了,殿下若是再不回来,这碗药膳粥怕是都要凉透了……”
话音才落,她便已端起了一个青花瓷碗,从中舀起了一勺送到了叶祁唇边。
烛火映在她的眸间,盈润又透亮,当中含着满满的笑意,不掺任何杂质,叶祁目光落在她的面上,一时有些失神,任由她喂着。
药膳粥里加了红枣、黑米和糯米,还放了一些党参、茯苓和黄芩,闻着有一股子药草味,味道难免也较寻常的白粥多了一些苦涩,可叶祁倒浑然未觉,反倒觉着这碗浓稠的粥里竟还有几分甘甜的味道。
不知不觉间,叶祁便已将一整晚都喝了个干净,两人这边又传了膳,两人坐在一处,今日的绯棠话倒格外多了些,不仅频频给叶祁布着菜,还将一些日常听来的笑话说给了叶祁听,叶祁面上虽还是如寻常的模样,可眼底到底是多了几分笑意,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两人用过膳后,叶祁还要翻看今日的公文,绯棠便静静在一旁陪着,也不打扰他,就这么静静的低头翻看着随手找来的书卷,过了没多久,她越发觉得手中的书卷没意思,目光开始不自觉的看向叶祁。
书案旁,他正低垂着头,手中拿着墨笔在文书上圈画,乌发如墨,薄唇微抿,生的一副好看的皮相,不知勾了多少少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