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细密的牢笼,明知危险,却还甘愿以身涉险。
衣衫半解,直至耳边听到她的一声娇哼,才让他的神思渐渐清明,看着那张娇娇柔柔又双目紧闭的芙蓉面,一时脑中思绪万千。
少顷,却还是起身出了门,唤来了柳月。
绯棠再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她坐起身望着床边的幔帐,揉了揉额角,有些想不起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盥洗过后,她还在吃着早膳,便听有小厮通传,说是宫中来了消息,请五公主入宫一趟。
绯棠瞧着那传信的小厮不由一怔,昨日才入过宫,今日便又传召,若非大事,断不会如此。更何况,在她的记忆中,她与叶祁成婚后的那些时日,太平的很。
她的心头一时隐隐有些发慌,只觉得一直埋在心中的不安好似突然被无限放大。
可圣上召见,哪有不去的道理,她伏案写了一封信笺,藏于了枕下,而后便换上了一身宫装,从木匣中取出了一只翡翠玉簪,对着柳月微微一笑,“这只玉簪是旧日敬妃娘娘所赏,过会儿还要麻烦你送去驿馆,请人代为转赠给含光殿的旧人。”
怕柳月多问,绯棠又道:“你我如今来了大梁,就当是给他们一个念想,告诉她们,我们在这里一切安好,无须担心。”
他们在含光殿当值多年,可谓关系甚为亲近,如今许久未见,又未曾通过书信,送去一只玉簪倒也是极好的,柳月未做他想,旋即便收了下,有些羞赧一笑,“绯棠还是你心细,我怎么都没有想到……”
又低语了一番,绯棠才随着宫侍入了宫。马车上,她的手握的一紧,还有些冰冰凉凉,看到那只玉簪,他应当会护柳月一命吧!
宫中甬路上,绯棠一路无言,途径御花园时,便听有宫人在私下议论,说是今日永宁县主和卫琮也入了宫……
勤政殿上,绯棠进门时,目光四下一望,便瞧见了除了嘉元帝之外,永宁县主竟也在这里,除此之外,还多了两个大燕的旧时,仔细一瞧是曾一同在含光殿当值的粗使宫人春兰和惠兰,她心底一沉,便已知晓替嫁一事许是早已被人察觉。
她行至玉阶前,低垂着眉眼,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高座上的明昌帝面色很是不悦,旋即便将一幅画像丢在绯棠眼前,声音含威带怒,令人心生惧意,“大燕真是做得一笔好买卖。”
画像平铺在地上,虽有部分被遮掩,可绯棠还是看出了这画像上的人姿容瑰艳,和五公主裴姝并无二致。
可她当初既选择了替五公主出嫁,便知事情早晚会有暴露的一日,绯棠藏于衣袖下的指尖都在颤抖,面上却佯装着镇定,“一切都是民女擅作主张,与燕国无关,陛下要责罚只管责罚民女一人便是。”
明昌帝听她丝毫不为自己辩解,反而还将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一时倒有几分意外,不由多看了绯棠几眼,那责备的话反倒憋在喉间,说不出了。
替嫁一事兹事体大,她一个女子如何有那么大的本事,便又说道:“你可知,欺君犯上该如何处置?”
纤长细密的睫羽遮住了她的双瞳,偌大的殿内,她的声音不卑不亢,格外清晰,“臣女知晓,五公主与他人情投意合,臣女自幼受五公主恩惠,不愿公主委屈,便大着胆子,私自放走了五公主,臣女性命微贱,甘愿听候陛下发落。”
这般忠心护主,让春兰和蕙兰不由自惭形秽,想到旧日在宫中,绯棠姑娘处处相助,心头愈发有些难忍,一时禁不住跪在地上叩首求饶,“这当中定又误会,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春兰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而又对着绯棠说道:“绯棠你不若交代出五公主的下落,也好将功赎罪。”
可绯棠却对此恍若未闻,咬着唇,一言不发。
永宁县主看向绯棠,一双杏眸中隐隐带着几分嗤笑,朱唇轻启,却是毫不留情:“陛下,如今证据确凿,若是陛下心存善心,恐怕日后定然还有贱婢欺君犯上。”
此事兹事体大,牵扯过多,实难于一时之间拿定主意,明昌帝当即便挥了挥手,示意身旁侍从,“来人,暂压大理寺。”
牢房中又阴又冷,大理寺卿抓着自己的头发,一时当真是百般为难,陛下亲自下令送来的人,他自是要严加看管,可他在接到陛下的命令后,还额外收到了几封其他密信,有人命他严加对待,有人又命他小心照料……
做官难,做天子脚下的官尤其难!
隔间里寂然无声,大理寺卿思虑再三,又权衡了一番利弊后,终是对着一旁的手下吩咐道:“去,送些干净的棉被过去,仔细守着,若有任何的风吹草动,立即来报。”
手下忙应了声“是”,而后便匆匆退了下。
处理完这档子事后,大理寺卿又命人泡了热茶,多点了两秉烛火,屋内一时显得更亮堂了几分,他摊开摞在书案上的卷宗,开始看起了骊山狩猎场的那起旧案……
子时才过,周遭鸦雀无声,守在牢房门口的两个狱丞昏昏欲睡,忽的吹来一股冷风,让其中一个陡然清醒,那狱丞睁开眼来,便见身前已多了一个人影,还未看清那人是谁,就已被人击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而另一个还来不及喊出声,便已跟着倒了下。
眼前一切已与旧日大不相同,绯棠抱膝坐在牢房一角,一时愁肠百结。
她既已出来顶了罪,此事便怪不到燕国的头上,裴桓可顺势认错,顶多再多送些金银细软便是,可叶祁……她忽然想知道,他若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会不会对她心生厌弃。
转而又觉得自己想的未免过多,她都不曾在他的心头留下痕迹,又何来厌弃一说。
如今也惟愿,枕下的那封信能帮到他一分。
可思及此,心头不禁还是有些酸涩失落,既想让叶祁记得自己,又不想留下丝毫痕迹。
还在发怔间,忽听门口传来铁链的碰撞声,她侧目一瞧,不由得有些意外,男人一身玄色斗篷,遮住了全身,她只能隐隐约约的瞧见一双薄唇和那瘦削的下颌。
只是一眼,她便已认出,竟是裴桓。
第38章 错了
绯棠当下便敛回了目光, 不再去理会裴桓,唇边却不禁有些失笑,她早已猜出了裴桓此行的目的,她知道他的那些秘密勾当, 如今她身陷囹圄, 他定是怕她为了保命, 将那些秘密尽数说出,坏了他的大事, 所以才跑了这一遭。
说不定,他此番前来,是要先下手为强……
他的周身带着一抹雍容华贵, 虽身处在牢狱之中,却依旧威严未减, 守卫尽退了下, 他才迈着步子, 行至了她的身前, 身姿挺拔步伐利落,甚至还带着一丝利锐之气。
他低头瞧着她, 却只瞧见她满头的青丝垂于腰际, 带着淡淡的香气,乖顺的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抚……
可谁知, 他的手才伸出,便听她的声音自下响起, “绯棠既已认罪, 便无怨无悔,殿下何必又来跑这一遭?!”
裴桓的手一顿,在空中静了许久才收回, 明白了绯棠是何意,神色一时更冷了几分,良久,嘴边才迸出一句话来,“在你心中,本王竟是那样的人吗?”
绯棠不由轻笑,声音虽轻却分量十足,“殿下难道不是吗?”
闻言裴桓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双眸子中更是恍若寒潭,没有一丝温度。
烛火之下,她的一双眸子沉静得如无波的秋水,没有等来预料中的怒意,她不由又说道:“如今看也看过了,殿下可以走了。”
良久的凝视却没有一丝回音,终于,裴桓像是认了输,叹声道:“绯棠,你一定要对我这么说话吗?”
绯棠一时别开了头。
裴桓顺势做到了她的身侧,他背对着烛火,阴影之下只隐约瞧见那恍若刀刻般的轮廓。
他一手轻抚上了她的发丝,目光深沉幽邃,“本王还记得你初来王府时,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那个时候可比眼下乖巧多了。
在他的手抚上来的一瞬,绯棠身形不由一抖,却倔强的咬着唇一言不发,他的嗓音在她耳畔缓缓漫开,“本王当时救下你,可不是让你这般轻易放弃自己性命的……”
绯棠一双眸子澄澈透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眸间渐渐带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殿下把绯棠送入宫时,又可曾考虑过绯棠的性命?”
裴桓的手又是一顿,思忖了良久,终是缓缓闭上了眸子,那紧握的双拳在微微颤抖,恍惚之间,他不由又想起了那一晚,入宫前夕,她曾鼓足勇气的攥着他的衣角,小心翼翼的问他可不可以不入皇宫……
而那时他又是如何回答的呢?
他甚至连看都不曾看过他一眼,只留下了一句冷冰冰的话:“绯棠,你没资格和本王谈条件。”
是他,一步步将她推的越来越远……
思及此,他的胸口一时恍若更痛了几分,就连那一贯冷漠的语气中都带着几分艰涩,“是我错了。”
听到这几个字,绯棠简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一向自视甚高、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裴桓竟也肯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