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未曾降过雨,近来西北一带粟米颗粒无收,明昌帝为此甚为头痛,常召几位朝臣入宫议事,这日更是足足商议了三个时辰,才定下最终对策,见朝臣纷纷告退,叶祁正准备起身,谁知却被明昌帝唤了住。
勤政殿上一片寂静,静了许久,才听明昌帝说道:“祁儿,东宫事务繁多,有空多去帮帮延儿。”
叶祁闻言面上忽的一怔,像是没听出这画外音似得,缓缓开口道:“哥哥天资聪颖,又有几位股肱大臣在旁相助,父皇无须担心。”
见叶祁神色执着,明昌帝不由一声轻叹,近些日子他愈发觉得身子不济,做起事来也常感力不从心,他担心若有一日他一病不起,朝堂未稳,惹得各处势力争相夺权,怕是大梁会岌岌可危。
虽说身为父亲,他当对每个孩儿都一视同仁,可事关江山社稷,容不得他感情用事。
喉间发痒,明昌帝忍不住一声轻咳,语声含威道:“父皇的话也不听了吗?”
看着高座上父亲发白的鬓间和那双有些浑浊的双眸,叶祁心头忽的有些不是滋味,不由又想起了旧日的光景,衣袖下的手掌握的指尖发白,心头拒绝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只得应了下。
出了勤政殿,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叶祁忽的顿住了身,一旁程风见状,颇为伶俐的在旁说道:“殿下,刚才太后来传话,说王妃身子不适,便先回府了。”
身子不适?今早不是还好好的?
程风暗暗打量了主子一眼,“近来天气多变,许是染了风寒也说不定。”
叶祁睨了程风一眼,忽的想起了今早在王府看到的几个老嬷嬷,方才皇祖母话中又似乎句句意有所指,心头便猜到了几分,只怕这病多数也是用来幌他的,当即便淡声道:“去东宫。”
自从老先生来后,太子的身形好了许多,虽说仍旧不肯吃药,可在众人的劝说下,总算肯让旁人来瞧一瞧了,叶祁来时,便见有个小姑娘正陪在太子身前说笑,笑得好不愉快。
叶祁记得那个小姑娘,正是老先生的孙女任檀,如今不过年岁十二三,可却能将各个药理融会贯通,假以时日必可青出于蓝。
他看着哥哥面上浅浅的笑意,心头忽的有些了然,旋即也没有多问,便在旁坐了下,和哥哥话起了家常,说起了朝堂中事。
日头西斜,此时在驿馆中,裴桓才从睡梦中醒来,脑中隐隐有些痛意,他揉了揉额角,起身推开了房门,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对着门口的小厮问道:“什么时辰了?”
那小厮原本还有些困倦,一听这话瞬间清醒了过来,“回……回殿下,才过申时。”
神思渐渐清明,想到昨晚的情形,裴桓面上寒意渐深,心知一切都已既定,旋即冷着声道:“请傅易来。”
傅易进门时,便见裴桓正端坐在桌几前,手中把玩着一只玉佩,傅易见状忙恭声道:“见过殿下。”
裴桓的眸中好似弥漫着一层寒冰,“昨日那几人为何没有出现?”
傅易:“回殿下,路过临安城时,因客栈老板疏忽,马儿不慎被他人给牵走了,一时耽搁,便晚了时辰。”
临安可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县城,要找一匹马谈何容易,虽说早已有了计划,可计划总远远赶不上变化。
看似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裴桓却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妥,沉思了片刻,再抬眸时,他的心底已然有了新的思量。
再回王府时,天色已然全黑了,迈进府中行至石桥旁,叶祁侧头一望,便瞧见了隐隐的烛火光亮,他不禁又想起了上一世,她也是这般,不管多晚,都为自己燃着一盏灯,在等他回来。
罢了,今日他若不去倚兰苑走一遭,只怕明日又少不得听皇祖母叨念。
权当是为了耳根清净。
屋内绯棠正手托着腮望着桌几上的饭食发着呆,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登时便抬起了头,见是叶祁,唇边弯起了一弯笑意,“殿下……”
叶祁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
绯棠转而又笑道:“殿下可用过晚膳了?”
她的一双眸子含着笑意,波光潋滟,他本想坐坐便走,可到嘴边,却只吐出了两个字来,“未曾。”
说罢,他偷偷瞥向了她,却见她神色间有些懊恼,“可惜这些饭食都有些凉了,我去热一热。”
她起身欲走,却被他伸手拦了住,“这些事只管交给下人去做便是。”
绯棠还来不及反应,便见一旁的侍女已赶忙依着吩咐撤下了那些饭食,一时屋内寂静无声,叶祁见她不语,这才发觉自己还握着她的胳膊,当即便松开了手,一时间神色有些不自然,指尖仿佛还带有她的温度,嘴边道:“等很久了吗?”
绯棠张口欲言,便又听他说道:“近来朝中事物繁多,便去哥哥那里坐了坐。”
绯棠一时有些愕然,这是在向她解释?
话声出口,叶祁才发觉有些多言,旋即径自坐到了桌几旁,自顾斟了一杯茶,开始问些有的没的。
绯棠:“……”
不多时,饭菜便又上桌,佛手金卷、金丝酥雀、清蒸鲈鱼……都是些寻常的菜式,既精致又味道鲜美,绯棠饶有兴致的给叶祁布菜,那微微含着笑意的面庞简直比枝上的芙蓉花更明艳更娇媚,周遭还飘着淡淡的酒香和美人身上浅浅的香气。
绯棠笑着为叶祁斟了杯酒,“这是皇祖母今日赏的,说是桂花酿的,不会醉人。”
心头好似被什么东西拨弄了一下,忍着心底升腾的涌动,叶祁的目光从她的面上移了开,落在那壶酒上,一双眸子眸子忽然变得幽暗深邃。
皇祖母送来的酒……
他心底隐隐猜出了皇祖母的用意,他想,就让一切都顺其自然也未尝不可,她若和他有了纠葛,有了子嗣,那这一世她便也不会再离开了……
美人一双素手举起琉璃杯,似是想浅尝一番,谁知才到嘴边,就被叶祁给截了住,她有些莫名的看向他,却听他哑声道:“饮酒伤身,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
话音落罢之时,他已起了身,转身欲走。
又是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绯棠终是有些忍不住了,想到昨晚的疏远,心头愈发的委屈,眸上瞬间便蒙上了一层水色,却强忍着不让它滚落,“殿下就这般不愿见我吗?”
第37章 证据
叶祁闻言蓦地顿住了身, 还来不及反应,便又听绯棠说道:“也罢,那饭也不必再吃了,全部撤了吧!”话音才落, 便要起身出门去唤那些侍婢。
可谁知才走到门口, 手腕便被一双大手握了住, 她一个没站稳,登时便跌进了叶祁的怀中。
四目相对, 她旋即便有些赌气似得别开了头。
见绯棠如此,叶祁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脑中来不及多思, 身子却已先行,声音禁不住软了几分, “既已备好, 哪有不吃的道理。”
他心头暗暗的想, 如今西北一带正在闹灾荒, 粮食粟米何足珍贵,他身为皇室中人, 更是要起表率作用, 这顿饭自是吃得。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漫开,绯棠再抬起头时, 唇角已漾出了几分笑意。
一顿饭虽吃得静悄悄,可不知不觉间, 两人都吃得比平常多了些, 那些婢子见此情形也颇为伶俐的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带上了房门。
满室悄然,不知怎么的, 绯棠却忽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身上也有些微微发烫,眼角余光瞥到桌几上的杯盏,不由凑了上前,想喝杯茶来压一压,可眼前却出现了两个琉璃杯重重叠叠,她伸出去拿,可谁成想却扑了个空,紧接着便听到“嘭”的一声,似是眼前的琉璃杯已落到了地上。
她忍着那阵眩晕,弯下身便要去捡,可在触到那些碎片的瞬间,便觉指尖传来一阵刺痛感。
还没想清是怎么一回事,鼻尖忽飘来一阵清冷梅香,绯棠抬眼去瞧,见是叶祁,还来不及思索,双手便已紧紧的环上了他的脖颈,一双眸子泫然欲泣,将头埋在了他的肩胛处,“叶祁,你终于来了……”
周围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仿佛只有抓住了他,才会有一线生机。
叶祁身形骤然一僵,低下头见她双颊潮红,呼吸急促,且额头还冒着细密的汗珠,并非寻常的醉酒之态,他心中恍然,不仅酒里掺了其他东西,那些饭食中也有……
他抿了抿唇角,转而将她打横抱起,本想将她放至榻上,去唤下人,谁知她的手却如何都不肯松开,软玉温香,让他一时迈不开步子,僵在了那里。
她有些看不清他的模样,唯有手中温热的触感在提醒着她,他一直都在。
绯棠用力眨了眨眼,可如何努力,眼前却始终蒙着一层薄烟,她一时有些心急,微微抬起了头,却正巧贴上了一个温热的唇。
肌肤相触,整个屋内好似都升了温,叶祁心头涌出一股灼热,好似就要跳出胸膛,不可控的,俯下身子,一双手环上了她的细腰……
烛火在书案上摇曳,榻上却满是旖旎的春色,他的眸色愈发幽暗深沉,本想浅尝辄止,可一旦沾染上她,胸口的那股火不仅丝毫未熄,反而愈发强烈,他的唇辗转、深入,一路向下,吻过她尖尖的下颌,落在了她的肩颈上,留下一串斑驳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