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弯着腰打量着身旁的花丛,趁着众人不注意时,将藏于衣袖中的那对翡翠玉坠丢在了花丛根处,有枝叶遮掩,那对玉坠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绯棠装作漫不经心的起身,开始寻找下一处,不多时,便听青荷在旁又惊又喜的声音传来,“奴婢找到了,不知这可是公主的玉坠?!”
绯棠闻声望去,待看清那抹翠绿,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这正是我的东西,多谢你。”
青荷躬身行了一礼,似是有些受宠若惊,“公主言重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绯棠将那对玉坠握在手中,转而将青荷扶起了身,面上笑意未减,“快起来,不必多礼。”说罢,便从腕上褪下了那白玉镯子,将那白玉镯子塞到了青荷手中,“这是你应得的,我身边正缺伶俐的宫人,不知你可愿来服侍我?”
青荷见如何也推拒不得,便只好仓皇道谢,“多谢公主。”
原本只是福康宫里粗使的丫头,竟因无意拾得燕国公主的玉坠,摇身一变成了公主身边的近人,才过了没多久,便已传的整个皇宫人尽皆知,一时宫侍们干活不由更加卖力了,只盼着自己日后也能有如此幸运的机会可以高升。
消息同样也传到了叶祁耳中,听着下人来报,他禁不住蹙起了眉心,后宫关系前朝,容不得有丝毫的行差踏错,他便埋了暗线在后宫各处。
不日前听闻德妃与一寺外高僧往来密切,他便多留意了几分,顺着那高僧一路查去,才发现果然有问题。
那高僧乃是同泰寺的住持,身形微胖,常着一身袈裟,须发尽白,年岁约莫五十,平日里表面虔诚一心向佛,可在背地里却荤色不戒,甚至他的人还在同泰寺的密室里,发现了各种各样的草药和毒物。
他甚至怀疑哥哥的腿伤都与那高僧脱不了干系。
近来,他不过折了宁王两三羽翼,没想到德妃便如此按捺不住,竟把手伸向了他这里。他心下警惕,便多留意了几分饭菜和酒水,那日去福康宫问安,他打量着那琉璃玉杯,心底已是起了疑,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她竟把那茶水打翻了,她并不是那般粗心莽撞之人……
想到此,他心底禁不住一声轻叹,把危险留在身边,他都能看的出此举并非巧合,德妃又如何看不出。
只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她为何要如此,明明她对他只有利用不是吗……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她,可越是如此,脑中便愈发浮现出白日里他看到的那幕,她半跌在他人怀中,纤弱娇楚,我见犹怜。
他仿佛看到那双妩媚含情的眸子正在对着他人笑,而那个人却不是他。
那股烦闷由内而发,让他莫名的有些烦躁,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他沉着嗓音说道:“仔细照看五公主的起居,若有可疑,马上来报。”
*
九月十九,宫中传来一件喜事,听闻陛下亲自下旨,将中书黄尚书之女黄梦清赐婚宁王,婚期便定在三个月之后,听闻这门亲事还是宁王主动求来的,一时之间,安静了许久的宫中终于又热闹了几分。
彼时绯棠还正坐在寝殿里发着呆,窗外枝桠落叶纷纷而下,在空中打旋而后缓缓飘落,她的心仿佛也随着那落叶一般,有些莫名的没有着落,宁王的婚事和她记忆中的完美重合,她没有记错的话,最多十日,她的婚事也要被定了下,可她瞧着叶祁的态度,分明就是一点也不情愿的样子,甚至还对她避之不及……
柳月进门时,见绯棠如此心不在焉,想到方才打听来的话,不由说道:“绯棠,誉王殿下正在文渊阁整理注记,今日可还要去文渊阁?”
绯棠下意识便点了点头起了身,旋即不由又顿了住,那日她等了他那么久,他都没来,分明是在躲着她,他既不希望见到她,她又何必上赶着去自讨没趣?
她登时又坐了回去,一旁的柳月瞧见她这个样子,似是已猜出了她的心中所想,在旁劝道:“许是上次誉王殿下有事耽搁了也说不定。”
像是自欺欺人的,她想,或许真如柳月所言,他才会来的那么迟,大梁关于燕国的记载那么少,他一个人如何整理的完,她当然要去帮一帮他。
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眼底却写满了不自信,万一又是那拂袖而去……
她挑了一身绯色襦裙换了上,发间簪了一只玉钗,薄施粉黛,又见并无不妥才出了西偏殿。
她不喜艳色,可他却说过她穿这个颜色很好看。她扮成了他喜欢的样子,却不知这个样子的她,他又可会喜欢?
一路平静到了文渊阁,她进去时,叶祁正端坐在案前奋笔疾书,他向来不喜下人陪侍,一室的静谧,只剩了他们两人。
她当真许久不曾这么近距离的瞧过他,此时她就那么看着他,屋内静的针落可闻,她的心跳似乎也跟着漏了几拍。
他的眉眼依旧如记忆般的幽黑深邃,只是隐隐多了几分冷峻不近人情,一双薄唇微抿,下颌弧线美好。
心心念念的人毫发无伤的就在身边,让她心头禁不住有些酸涩,她的思绪还在飘远,却听他头也不抬的冷声说了句,“公主看够了吗?”
绯棠未成想他会这么问,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便听叶祁又说道:“这里并不需公主相助,公主请回吧!”
他在赶她走。
绯棠咬着唇,忍着心头的那股委屈不让它发作出来,“太后……”
太后明明下了懿旨,命他们两人共同完成……
叶祁眉目间的疏离尽显,“太后那里自有本王。”
绯棠的眸子中透出几分倔强,一双玉手指节早已攥的泛白,“宫中那些传闻可是给殿下带来困扰了?”从头至尾,她在意的也仅仅只是他的想法,天知道,她最不想做的便是给叶祁讨麻烦,惹他厌烦……
可她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他一丝一毫的回应,答案已再明显不过,偏她不甘心要多此一问。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微微仰着头,“我明日便会向陛下解释清楚,此后都不会再与殿下有任何牵扯。”
“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直至绯棠的身影消失不见,叶祁的头都始终未曾抬起过,可那久久未曾翻过的书卷,和那久久都未落下的笔墨,到底是泄露出了他的心神恍惚。
不在与她有任何牵扯,这明明是他最期盼看到的事,可事到如今,他却并未感到有一丝一毫的畅快……
无心书卷,他便起了身,才走出文渊阁,便见太医自远处疾步而来,朝他行了一礼,“老臣见过殿下,多有来迟,还望殿下赎罪。”
叶祁怔愣了一瞬,他何时传过太医了?
一旁的程风忙解释道:“回禀殿下,五公主见殿下身子不畅,便请来了太医。”
眸色微动,他默了半晌,终是抬脚下了台阶,“不必了。”
……
暮色悄然,一夜无眠,天边才泛肚鱼白,绯棠便已起了身,柳月进门时,却见绯棠早已穿戴了整齐,只是面色瞧着似乎有些不太好,一时禁不住问道:“绯棠,可是昨晚没有睡好?”
绯棠嘴角弯起一抹笑意,是惯常的模样,“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用过早膳,她便又去给太后请了安,好不容易才挨到了早朝结束,她抬起头,望了望那有些阴沉的天色,心头却在想,哪里还要去顾忌什么指婚,左右不过都是和亲,还不如随便找个人嫁了,如此既可换得大梁和燕国的太平,也让自己断了那不该有的念想。
没有她,他一定会过得更好。
乌云低垂,一场秋雨仿佛会随时而至,柳月看着这时还要强出门的绯棠,心头有些忧心,忍不住说道:“绯棠,你等等我,我这便回去拿把伞咱们再走。”
绯棠应了一声,“好。”
微风吹起她额间的碎发,吹的鼻尖有些发痒,她却也浑不在意,反倒望着那乌云有些出了神。不多时,等来了柳月,她才回过神,谁知前脚才出了福康宫,才走了没几步路,她便被一股力道给攥住了手腕,她抬头一瞧,却见那人可不正是叶祁。
第29章 合适
他并未多看向她, 只是拉着她的手腕朝前走去,犹如一缕清风,薄唇微抿,带着一股凉薄感。
她就那么瞧着他, 一时有些出了神, 任由他拉着, 不知要去往何处。
柳月双手握着油纸伞立在原地,脑中忽的有些明白了那晚崔嬷嬷的话, 只是她有些担心这天色,一场秋雨仿佛会随时将至,若是淋了雨……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 让她有些贪恋,寒风吹过耳畔, 头脑渐渐清晰, 她不由又想起了那双冷冰冰的眸子, 疏离尽显, 清冷难掩,甚至似乎还有厌恶……
初入宫闱时, 她大着胆子行至他的身旁, 天知道她有多庆幸又一次来到了他的身边,她满心欢喜的喊了声殿下, 他却漠然的拂袖而去。
他救了落水的她,她便鼓着勇气做了香囊送与他, 可他却说那日就算是宫侍落入水中, 他也会亲自相救。”
福康宫中,翡翠玉杯坠地,指尖相触, 他霎时便收回了手,像是躲避瘟疫一般的在躲避着她,对她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