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响声惊动了榻上的美人,只见她睫毛轻颤,双眸紧闭,娥眉微蹙,似是做了什么噩梦,她欲睁开眸子,可眼皮却有千金之重,迷迷糊糊间,瞧见塌前有个人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得,她拉住了叶祁衣衫的一角,嘴边不安的嘟囔了句,“叶祁你别走……”
第25章 好眠
叶祁身形骤然一僵, 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般,迈不动步子离开,却也迈不动步子上前。
明明她的力气并不大,甚至可以轻到忽略不计, 可他却觉得他像是被她牢牢抓了住。
月色入户, 映在幔帘上, 她的眉眼愈发清晰,让他一时有些恍然, 不禁又想到了旧日,在承王府时,似乎也是同样的情形。
两人成婚, 他心知她并不愿,便处处没有强迫于她, 虽成婚许久, 却也一直未曾同房。直到那日, 从宫中回来, 安顿好了她,他转身欲走, 却见她眸子里含羞带怯, 波光婉转,似是鼓足了勇气才拉住了他的衣角, “殿下今晚便别走了……”
她主动留他,他又惊又喜, 却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他回望着她, 想从她的眼中瞧出她究竟是何意,便见她一双玉手已上前环住了她的腰,他顷刻间便化被动为主动, 烛影重重,一室旖旎。
思绪尚未回拢,便又听榻上的人儿嘴边喃喃,似是极为不舒坦,“柳月,好渴……”
叶祁望着榻上的人儿,还没想清楚,便已起身去为她端了杯水来,将她轻轻扶了起,又喂她喝了下。
温水划过喉咙,绯棠这才缓和了几分,一双桃花眼眸微微睁了开,还带着几分迷茫几分迷离,她抬起头,瞧着塌前的人影,眼中瞬间便泛出了水雾。
波光潋滟,将落不落,格外惹人怜惜。
叶祁一怔,转瞬便移开了目光,不再去瞧向她。
也不敢再去瞧向她。
谁知,她一双手却已环上了他的脖颈,将脑袋埋在了他的颈间,声音还带着几分哭腔,几分委屈,“娘,我想你……”
无数的场景的她的脑海中浮现,平日里深藏于心永远不会同旁人讲的那些,一旦打开了一个口子,便如洪水决堤,倾覆而下。
她想要的也不过就是想有爹娘宠爱,生活平静又和乐,没有那么多的利益算计与功利角逐。可这一切她都没有,甚至有满腹的心事,她也无法去同她人来讲,只能憋在心中,强迫自己不去想。
叶祁还从未瞧见过绯棠这般模样。
在他的印象中,绯棠很少哭,遇到事情也不愿说出口,更多的都是自己来承受,即便他同她说过凡事有他。
鼻尖是她浅浅的香,心底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扯了一下,丝丝缕缕,手不自觉便已揽上了她的背脊。
第一次开始怀疑,究竟是否是他自始至终想错了……
他心底一声轻叹,只觉得如今思绪愈发混乱,明明来时,他想的很清楚,他不过是担心她会被宁王的人利用,从而对哥哥不利,才出手相帮。
可如今他却有些犹疑了,果真是如此吗?可旧日之事历历在目,他忘不了宁王输的一无所有,那几近癫狂的眼神;忘不了哥哥临终对他的叮嘱;更忘不了她在暗中相助裴桓,对他利用,而后一走了之……
见那身影久久没有回应,绯棠有些困惑,她猛的抬起头,唇恰好从叶祁的唇边划过,她那水雾迷蒙的眸中突然漾出了几分笑意,在他的面上轻轻蹭了蹭,“娘亲不生气了,女儿日后不提爹爹了。”
肌肤相触,那温热好似已直接烙在了他的心头,他身子有些僵硬,沉寂了许久,见她在他肩头久久未动,他才起身,见她气息匀匀,似是已睡熟了,他心底一声轻叹,抿了抿唇角,将她背在了背上。
他上辈子一定是欠她的。
弦月如钩,几许繁星在兀自闪烁,许是小院偏僻,小路上少有人迹,未免人多口杂,他还特意绕了远路,一路到了太后宫中。
他本还有些头痛,不知被人瞧见要如何解释,可巧,在门口便见太后身旁的方嬷嬷早已等在了那里,他背着她如此亲近,实在是于理不合,可方嬷嬷却仍是神色如常,反而忙着为他引路。
他侧头一瞧,见这里也没有一个宫侍在外,心头一下子便恍然了,原来这一路的静谧也不是巧合。
柳月守在门口,小脸上还挂着盈盈水珠,听闻有脚步声靠近,她猛的站起了身,见绯棠正伏在叶祁的背上,忙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迎了过去,有些担心道:“绯……公主……”
方嬷嬷瞧着柳月不禁有些好笑,替她拭了拭泪,“好孩子,别担心,公主只是喝醉了。”
柳月有些迷迷糊糊,“可今日公主不过在饮了几杯菊花酒,怎么会醉成这个样子?”
方嬷嬷一时无言,说话间,叶祁已将绯棠放在了榻上,他旋即便想将一边的锦被替绯棠盖上,可手才抬起便又收了回去,他转过身,不再去看她,一双凤目显得幽黑深邃,叫人辨不出心绪,“今晚之事莫要对公主提及。”
柳月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方嬷嬷忙拉了拉她的手,在旁恭声应了声“是。”
见此叶祁也不再多言,起身欲走,行至门口,却还是禁不住回头瞧了绯棠一眼,见她眉目舒展,睡得香甜,心头忽觉轻松了几分。
他抬头瞧了瞧那一轮明月,他想,今晚他一定是醉了。
送走了叶祁,方嬷嬷这才安顿起了绯棠,帮她脱下了鞋子和外衫,柳月见状忙去帮忙,她左思右想了一番,还是禁不住问道:“嬷嬷,今晚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殿下不让提及今晚?”
方嬷嬷替绯棠掖了掖被子,瞧着榻上美人那白瓷般的肌肤和那娇艳欲滴的红唇,抿嘴一笑,“傻孩子,你们公主的亲事这便算是有了着落了。”
柳月将这话放在脑子里想了想,还是有些稀里糊涂,她瞧着绯棠泛红的面色,心底当真是懊恼的不行,天知道,当她取来披风,却不见绯棠和菊儿时,她这心底有多担心。
在这后宫之中,不动声色的除去一个人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望着这深深的暮色,她急的不知所措,完全没了主意,她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正准备去禀告太后,便见有宫侍来寻她,说是公主已回了福康宫,无须担心……
想到这一层,柳月的眼中露出几抹坚定之色,她一定要查清此事,断不能让绯棠受了委屈。
……
一夜好眠,绯棠再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她起身揉了揉额角,思绪还在放空,便已闻到了桌几上飘来的几缕香气,勾的她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她顺势起身,穿好了衣裳,柳月正好也进了门,“绯棠,你终于醒了!”
绯棠心头还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昨晚咱们是何时回来的?”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柳月替绯棠打好了水,在旁笑道:“自是你喝的有些多了醉了,便回来了。”
绯棠应了一声,未在问下去,可心头却还是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当下却也没再多想,埋头吃了起来。
柳月见她胃口不错,在旁和她说起了今早所闻,“绯棠,你可知昨晚发生了什么?”
绯棠一双眸子满是疑惑,她咬下一口花糕,配合着柳月说道:“发生了什么?”
柳月神秘兮兮,还刻意压低了声音,“昨晚重阳佳节,宁王竟入宫和一个小宫女私通……”
“……”她越想越懵……她怎么不记得旧日里还有这么一回事。
柳月又道:“陛下听了甚为愤怒,当即便罚宁王闭门禁足一个月。”她话音落罢,见绯棠毫无反应,不禁又说道:“绯棠你可知和宁王私通的小宫女又是谁?:”
绯棠:“是谁?”
柳月说的滔滔不绝,“便是那菊儿,你都不知道当时德妃那面色有多难看,她当即便以狐媚惑主,以下犯上之罪将菊儿仗责三十,贬入了掖庭。”
昨晚的事定然和菊儿脱不了干系,她本想今日当面去质问菊儿,未成想先听说了这么个消息,心底旋即便明白了几分原委,又见那些恶人受了罚,心底当真是好不痛快。
宁王心术不正,自食恶果是早晚之事,她只是奇怪,这背后到底是何人所为,又目的为何,难道说竟是太子的人从中操控……
朝堂中事牵扯众多,绯棠也不好再多思,转而问起了安乐公主,毕竟是服侍了她多年的婢女,安乐公主必会不舍,她问向柳月时,便见柳月神色间有闪躲,最后还是不得已才说道:“安乐公主为菊儿求情,出言顶撞了德妃娘娘,被关了禁闭……”
绯棠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轻叹,安乐公主的性子最是闲不住,如何肯规规矩矩的待在寝宫中,她放下了碗勺,起身说道:“这便去拜见太后娘娘吧!”
白日渐渐转凉,冷风吹来,绯棠禁不住拢了拢衣衫,轻车熟路的便到了太后的寝殿,进门时,才发现殿内除了宫侍之外,还有另外一人正在为太后画像。那人背对着殿门而坐,穿着一身青衫,身子挺拔如竹,瞧着年岁并不大。
太后端坐在软塌上,见她进门,热络的招呼道:“嫱儿快来坐,等哀家的画好,便来为你也做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