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经御花园,九月的天气,即便暖阳当空,但白日里也还是多了几分凉意,御花园中往来宫娥相较寻常也少了些许,难得出来一次,又别无他事,不用去学那繁冗的规矩,绯棠和柳月两个人便走的慢了些。
微风吹拂,送来淡淡的菊香霎是好闻,有处处可见的红衣绿裳、雪珠红梅,还有很多品种,绯棠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
因着无事,她便多瞧了两眼,而后便听耳畔有声音传来,“五公主好兴致。”
绯棠侧头望去,却见是端妃娘娘,她忙着行了一礼,“见过娘娘。”
端妃眉眼间蕴着笑意,搀起了绯棠,笑道:“都说花美,本宫看,有五公主在,这满园子的花都逊色了几分。”
绯棠实在是听不惯这般的夸奖,在旁客气道:“娘娘说笑了,嫱儿只是瞧着一时新鲜,便多看了两眼。”
她在旧日中,和端妃并未有过多的交集,在她的印象中,端妃向来都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在大梁的后宫之中,说不上得宠,但也有一定的资历。
端妃目光瞥见那些秋菊,面上不禁闪过几分惋惜之意,叹声道:“昔日里,孝贤皇后最是喜爱这些花,只是可惜,姐姐如今再也看不到了……”
孝贤皇后是叶祁的生母,绯棠虽从未见过,却早也听闻了孝贤皇后的贤名,甚至在旧日里,她还曾随着叶祁一同去清宁殿祭拜过孝贤皇后,只是可惜,听闻孝贤皇后是在生了叶祁之后,身子便开始一日不如一日,最后没出两年,便落得个香消玉殒。
见端妃眼中水光闪闪,泫然欲泣,那怀念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在作假,绯棠忙安慰道:“斯人已逝,娘娘也要保重凤体才是。”
听了绯棠的话,端妃还有些回不过神,目光虽盯着那朵朵绚烂的秋菊,可却又像是在看向他处,面上还有几分不甘道:“姐姐温婉纯善,身子一向康健,如何却在生了誉王殿下后,身子开始大不如前……”
绯棠闻言,脑中忽的生出了一个想法,难不成孝贤皇后的死并不是意外?可转而想想又有些不妥,女子生子本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她在大燕皇宫时,还曾见过珍嫔生子,一个月都未曾下榻……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言,端妃忙敛起了几分心绪,“身为女子生儿育女本就辛苦,五公主也要多保重些身子,……”
两人又说些话后,才各自离开。
夜色淡淡,已是三更天,绯棠正准备歇息,可想到白日里端妃的话,她这心头忽生出了几分疑狐,她坐在榻边,心思开始越飘越远,不禁又想起了如嫔。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怎会有如此的巧合,前脚孝贤皇后才病逝,如嫔便得了失心疯。
她还在发怔,便听门外传来“叩叩”的敲门声,她抬头瞧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身形蓦然一僵。
见屋内燃着烛火,却久久无人应,门外的小宫侍不由压低着声音说道:“公主,有人托奴才来给公主送信。”
她起身去开门,借着月光,看清门外之人正是旧日那熟悉的面孔,绯棠下意识的抿了抿唇角。
那小宫侍甚为警惕,左右前后都望了望,见没有其他人在,这才掏出怀中的信递给了绯棠,“公主,奴才便在文渊阁当值,若有需要,尽管来找奴才。”说罢,又怕被他人撞见,赶忙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烛火旁,绯棠拆开了那信笺,昏黄的光下,那双桃花眼眸显得愈发冷静清醒。
信中写到,要她助他拿到建安的城防图。
城防图那是何等重要的东西,轻易又怎能拿到手,裴桓这是在试探她。
只是在旧日中,裴桓并未在这时命她去拿这么重要的东西……
此时在大燕,因承王大婚迎娶王妃,整个邺城中都是一派灯火通明,而承王府更是张灯结彩,处处透着盈盈喜气。
夜幕之下,行完了一系列的礼数之后,裴桓终于迈着步子进了新王妃这里,许是喝的酒有些多,他的步子都有些不稳,喜帕之下,闻着那酒香飘进,陆静初有些紧张的搅动着手指,心跳仿佛都要跳出胸膛。
挑了喜帕,喝了合卺酒之后,便算礼成,屋内布置的甚为华贵,在那桌几上甚至还摆着两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整个屋子照的分外明亮。
喜帕挑开,酒过一杯,下人尽退,偌大的屋子里一时只剩下了她们两人。凤冠之下,陆静初的面色简直比枝头的芙蓉花还要明艳,见桌几旁的裴桓坐在那里静默不语,她红着脸起了身,想到老嬷嬷的叮嘱,她打着胆子说了句,“殿下,该歇息了……”
她的话音才落,便要伸手去解他的衣衫,裴桓身形一僵,却并未抗拒,反倒还配合的站起了身,任由陆静初忙前忙后。
他低垂着头,目光打量着陆静初,见她小心翼翼又谨小慎微,那细腻莹白的面容好似能滴出血来,他的心神忽的有些飘远。
不禁又想到了绯棠初来王府时的那段日子。
为了训练她的胆量,更多的时间他都在强迫她做那些她不愿做的事情。
见她一双眸子如小鹿一般带着几分羞怯和无措,第一件事,他便命她为他上药包扎。
伤口在肩头脖颈处,他不过才解开了几粒衣襟扣子,她便红着脸不敢再去看他。
他却毫不在意,薄唇轻启,甚至还有几分不耐道:“上药还是饿肚子?”
她抿了抿唇角,犹豫再三,终是选择了前者。
她大着胆子上前,为他搽药包扎,她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时,那红着的美人面,简直比他屋子里开的正盛的绯色海棠花还要娇艳。
所以,他给她取名绯棠,唤她绯棠。
思绪回笼,裴桓看清眼前之人并不是她,心头忽的升出一丝烦闷之意,只觉得这屋子里甚是不透气,他一手挥开了陆静初,甚至连一句话都未留下,便已出了房门。
房门敞开,凉风袭来,陆静初眼中那打转的水珠再也不受抑制的落了下来。
夜色空寂,裴桓负手立在长廊之下,未着外袍,却也丝毫未曾感到冷意,望着高悬的一轮孤月,他的心头忽有一股难言的滋味蔓延开来。
他没想到,她会大着胆子顶替公主入了大梁;他也没想到她竟和叶祁勾勾缠缠,霎是亲近,甚至还传的人尽皆知……
傅易见主子在外边受冻,忙披了件衣裳上去,在旁关切道:“殿下,天凉了,该回去了……”
新婚之夜,抛下新娘子一人总是不妥,何况如今他们主子根基上不稳固,还需处处倚仗着户部尚书相助,万万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裴桓一双眸子晦暗不定,简直比那夜色还要幽深几分,沉默了半晌,他才终是说道:“那边可又来消息了?”
傅易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裴桓问的是绯棠,他忙说道:“一切都好,殿下放心,绯棠姑娘并未惹人生疑。”
冷风吹来,吹散了他的心绪,也吹散了他的几分酒气,他微微顿了顿,强压下了胸口的不适,再回过身时,眼中已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抬起脚,朝内室走去。
第24章 醉酒
微风拂煦, 碧色长空漂浮着朵朵白云,宛若飞絮,千姿百态形态各异。重阳节将至,宫中设宴, 是以白日里宫中较寻常热闹了许多, 许是因德妃主持后宫事务过多, 顾不上再盯着安乐公主读书,一连几日后, 安乐公主终于在今日闲了下来,一大早就跑来了福康宫。
一进门便兴冲冲的,像献宝似的对着身后才跟上来的菊儿说道:“菊儿, 快把重阳糕拿出来。”
菊儿忙从锦盒中取出了一碟糕点,放在了桌几上。那些糕点四四方方, 中间混有栗子黄及松子肉, 上面还洒了一些木樨花, 入鼻便是淡淡的清香。
安乐公主满心期待笑道:“这可是我特意做的, 嫱嫱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见安乐公主有这般好的兴致,绯棠颇为配合的拈起一块, 一口咬下去便感香甜软糯, 入口留香,她不由分给了柳月一些, 夸奖道:“安乐的手艺自是极好的。”
安乐公主眉眼笑意满满,“重阳节吃重阳糕便可避祸得福, 嫱嫱既吃了我的糕点, 那便要帮我做件事。”
绯棠:“……”
安乐公主又道:“陪我去拿给卫琮哥哥。”
“……”绯棠垂下头,果然见到在菊儿的手中还有另外一个锦盒,见安乐公主笑得开怀, 绯棠实在不想破了她的兴致,便只得应了下。
起初绯棠还在想卫琮今日会不会入宫,谁知却见安乐公主甚为轻车熟路,早已打听好了卫琮的去向。知道他今日会入宫拜见陛下,便早早同绯棠等在了卫琮会路过的一处凉亭中。
冷风吹来,不知怎的,绯棠忽的感觉头有些晕晕乎乎,她忍着不适,坐在石凳上歇了歇。才坐下没多久,便听有侍女的声音传来。
是在另一条甬道上,她们瞧不见绯棠,绯棠也瞧不见她们,可她们的声音却一字不落的落入了绯棠耳中。
“永宁县主真是厉害,竟对西境的地形风土摸得一清二楚,讲起话来还说的头头是道。”
“那当了,永宁县主可是平西大将军的女儿,将门虎女,永宁县主又怎么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