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收了笑容,正色道:“蘅宝,你对那个余探花,到底……?”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以后也不想认识!”
小姑娘头摇如拨浪鼓。
梁夫人试探:“那娘亲可就将你妆奁中的那几张纸处理了?”
阿蘅一头扎进母亲怀中,纤细的手臂紧紧环绕着母亲。
她抽抽鼻子,认真地嗯了一声。
原来娘亲早已发现她私藏了余杭的破诗,只是没揭穿她。
前世,娘亲也是这般爱翻看她的小日记,小匣子,被她捉到了,便美名其曰关注唯一宝贝女儿的成长。
她气得直跳,极为厌烦隐私被别人看见。
如今却一点儿生不起气,反而觉得有一种被别人保护的安全感。
梁夫人心都软了,温声哄道:“今日还好有历哥儿护着你,否则我们家的小傻宝不知要被坏人们怎样欺负呢。改日记得去跟表哥致谢,知道吗?”
“嗯。”顿了顿,阿蘅软软道:“可是,可是是燕王殿下出手,才叫卢鸢自打自脸,进退两难的呀。”
梁夫人点点女儿的鼻尖:“我们家与燕王殿下无甚私交,你父亲在公事上也不与燕王往来,平白无故,燕王怎会护着一个陌生小姐呢?”
她正欲继续教导女儿,贴身侍女却进来通报。
“夫人,老爷差人来说今日不必等他用晚膳了。”
梁夫人:“可是有什么公事?”
侍女摇头,回忆道:“说是要与新科进士们一同用膳。”
梁夫人的手臂突然被抓紧。
她低头看了一眼女儿,意味深长道:“老爷乃翰林院学士,与进士大人们一处也是常事,今后只怕更多这样的机会呢。”
阿蘅搂得更紧。
梁夫人明白了什么似的,边拍着女儿的背,边吩咐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室内又只有母女二人,梁夫人语重心长道:“蘅宝,娘亲拘着你是为你好,但是娘亲也不是那棒打鸳鸯的糊涂娘……”
阿蘅及快速得点头。
梁夫人怕女儿不进心,叮嘱道:“往后断不可私自出府了,一切交给娘亲,让娘亲出面,好不好?”
她拍抚着女儿的背。
女儿是真的长大了,有了女孩儿的心思。即便与那探花郎撇清关系,想来也是碍于害羞,不愿开口。
看来她真要让老爷好好考究那人的人品了。
梁蘅月自以为安抚好了娘亲这边,回到自己房中。
*
第二日。
谢恂负手站在东来顺的房间,垂目望着街下。
百姓啧啧称赞,道今年的探花郎真乃柳永再世,不知哪家的女儿能嫁与这般才貌双绝的郎君。
谢恂眸色渐深,完全瞧不上那些人的聒噪样,转身关窗。
一道玄色身影闪进室内。
“余杭?”
玄色身影的下属调查后,回答道:“回主上,余探花昨日乃夸官后偶遇淳康侯世子,昨日晚间与翰林院大人按例共进晚膳,并无不妥。只是……”
“据其他举子,余探花初入京城中与众人一道住在城郊的客舍。可几日后便搬离客舍,不与众人同住了。”
“属下查到,余探花现居之所,正是悦来客栈。”
“就是不知,余探花家贫无长物,是如何住得悦来客栈这般贵价的地方……”
谢恂有一搭没一搭的抚弄着茶盏,神色不明。
玄色身影问道:“除此之外,余探花言行举止皆无异样。敢问主上,属下们可要撤回来?”
许久,一道声音漫不经心的,“继续跟着他。”
“是!”
玄色下属正要告退,忽然听得一声哨音。
这哨音同昨日的哨音一样,乍听会以为是百姓训鸟的鸽哨,但只有他们的人才能听懂每个音调代表的暗语。
三句哨音,转调、平调、呼调——余杭遇袭了!
光天化日,谁竟然敢公然袭击新科探花郎?
下属急切道:“主上,属下告退?”
谢恂掀起眼皮,懒懒看了他一眼,“不急。”
?
二人静坐室内。
东来顺离悦来客栈只隔着一条街,此刻街上人声鼎沸,乱作一团,隐约听得到那边的叫喊声。
谢恂有一搭没一搭地饮着茶。
片刻,楼底下也开始嚷动。随即一个中年男子喊道:“公子!公子您不能上去啊!”
人声由远及近,最后传到谢恂这边。
“咚”的一声,一个小厮打扮的小人跨进来,然后立刻关门,扒着门缝往外看。
胸口起伏,面若浮霞。
第5章 又见
两个时辰前。
梁蘅月与莺儿作小厮打扮,偷偷潜入了悦来客栈,余杭所住的房间。
莺儿哭道:“公子,我们这样一定会被别人发现的呜呜。”
梁蘅月仔细地翻看余杭房间,随口安抚:“不会的不会的,他今日依旧要夸官,你手脚麻利些,我们早点走不就是了?”
余杭的东西简陋得很,除了几件衣服就是一堆书。
梁蘅月有些泄气。
她虽重生,可上一世深居简出,除了耳闻一些京中的重大事件,对诸如余杭何时盯上梁家,与燕王真正的关系是什么,都一概不知。想要制衡余杭,只能她自己一点点摸索。
也不好直接同阿爹娘亲挑明。
翻弄间,一个话本从书堆中掉出来。
封面上赫然写着:《书生贵婿》,正是梁蘅月这些日子所收来的各种有关“榜下捉婿”题材的话本之一。
或许……这里面会有什么线索?
刚欲翻开,屋外突然传来一阵人声,梁蘅月立即将话本收入怀中,催促莺儿离开。
才翻出窗外,便听见里面大喊,“捉贼啦!有毛贼!”
是以一路逃到这里。
她转身抱拳,额际微微出汗:“大人,我是,我、”
外面吵闹声越来越大,屋内却寂静,连杯盏相撞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玄衣下属想控住闯进来的小贼,却被主上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过了会,男子站起身,自上而下地打量她,语气似笑非笑:“这位小郎君,生得好生俊俏。”
他凑近一步,扶起眼下紧紧握成拳头的小手,扶住了便不松手,
“若有难处,说来本王听听。”
他说“本王”?!
梁蘅月连挣扎都忘记了,任凭男子轻薄着自己的手,抬眼,
正是昨日那个黑脸儿少年!
下意识觉得完蛋,顿了顿,又想到自己出门前特意扮作了小厮,并不是以女子形象示人。
况且他方才称她“小郎君”,想必,一定,应该……没认出她来?
梁蘅月挺起胸脯,故作坦然道:“我、我没有难处!外面那个贼也不是我,我、我就是进错房间了而已,这就走!”
说罢用力挣,却没想到男子忽然松了劲儿,只让她往后冲了几步才站稳。
就在这时,掌柜的终于赶到,在门外小心询问道:“客官打扰了,请问是否见一矮瘦小贼经过?”
男子定定俯视着她,拂手道:“请,”
他嘴角带笑,神色之间满是信任,让人猜不透,甚至是心慌。
梁蘅月甚至觉得,他是不是猜到了她的真实身份。
怕掌柜的听见,她往窗边走,边走边压低了嗓子道:“我不爱走门,我从窗子出去就好。”
男子一个眼神,玄衣下属便堵住了窗口。
这伪装着实不高明,谢恂一眼便看穿了,但他却没拆穿,接了她的“戏”。
他全然没了昨日的低声下气、任劳任怨。此刻颇为闲适,逗弄小孩似的,“本王的窗户,岂是人人能走的?”
小姑娘气鼓鼓地转身,背对着窗户。谢恂继续恐吓道:“小郎君若不自报家门,本王只好将你交给掌柜的了?”
梁蘅月上当,又疑又怯道:“那、那我说了,你便放我走?”
“若老实说了……”他拖长了尾音,梁蘅月快紧张死了。
“当然。本王一开心,大约可以放你走。”
谢恂稳步走到小姑娘身边,稳稳低下身,凑到她耳边,像是要夫子教导学生文章道理一般,
“比如,若得小郎君的手,亲自给本王敬茶,或许本王就开心了。”
他的气声落在耳垂,撩起一阵细密的颤栗。
梁蘅月硬着头皮答应:“好!”
她几步过去,坐在屋内小桌子的旁边,飞速斟茶,“这位没有见过的王爷,”她刻意强调,却不知自己伪装的身份一开始便被识破,“请用茶。”
男子从善如流地坐到她旁边,伸手接了杯盏。
倒真没再为难她。
梁蘅月心下开始数落他。
这人不老实!昨日在李寄舟那些纨绔子弟面前一副被欺负的小绵羊样儿,还让她圣母心大发,替他解围、穿衣。
今日见她是个没有钱权的小厮,便露了真实面目了,是吧?
真不愧是后来能弑君篡位的“人物”,下一朝皇帝不是他她就不过了!
梁蘅月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要她自报家门,那便报。但是断不可说自己是梁府之人,以免让梁府落入这头野狼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