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谢恂扫一眼她,道:“卢小姐只需回答,今日午膳用了几碗粉?”
“若如实答来,你的证言便可信几分。”
?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时搞不懂谢恂的意思。
卢鸢疑惑道:“臣女、臣女并未吃粉啊……”
“未吃?”
“本王说你吃了,你便吃了。”谢恂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柄匕首,手指青筋鼓动,利刃出鞘,唰地送至卢鸢面前。
“以此剖开肚腹,卢小姐是否用了粉,用了几碗,一看便知。”
谢恂嘴角微勾,好像说的不是剖腹,而只是在闲话。
空气凝滞。
连见多了前朝风浪的世子都倒吸一口气。
卢鸢再蠢毒,到底也是当朝重臣之女。燕王他真敢……?
谢恂却毫不震惊似的,笑得瘆人,道:“卢小姐,请。”
卢鸢吓傻了。她绝没有想到,往日任凭她们取笑的谢恂,怎会突然变了副样子?
她哆哆嗦嗦地拿起匕首。
那匕首锋芒逼人,寒光外射,一看便知是见了血的。
若以之剖腹,想必只需要在皮肤上轻轻一划,
血肉立绽。
卢鸢突地大叫一声,扔了匕首,面色惨白,已然瘫坐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空口诬陷梁蘅月私会外男,却又要梁蘅月自证清白,本就是无稽之谈,无异于“剖腹取粉”。
却没想到不仅人没诬陷到,反而自食了苦果。
京中人都知道,燕王谢恂,狠戾无常。只要感觉对了,什么事情他都做得出来。
往日他的手段从不敢用在他们这些权贵身上的。可是今日……
自己今日,怕是不好了。
谢恂目光扫过卢鸢,慢慢道:“本王没有那么多耐心。”
他的目光随意一扫,卢鸢感觉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她连滚带爬地抓住世子的袍角,哭到:“世子哥哥,您救救鸢儿啊!!”
世子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旁人不懂,他却看得出谢恂今日破天荒地动了怒。
卢鸢又爬向梁蘅月。
她不住地边哭边喊:“阿蘅!阿蘅你跟燕王殿下求求情吧,是我不对,我再也不敢乱造谣了,阿蘅你饶了我吧……”
她哭的珠钗乱摇,梁蘅月看着其实没什么感觉。
若没有燕王这出惊人的“剖腹取粉”,或许现在该哭的,要再一次跳入余杭那个大火坑的,就是她梁蘅月了。
到时候她又去找谁说理呢?
所以她其实得谢谢这个动不动掏刀子的疯男人。
但是今日到底时机不对,不是了结恶人的时候。
梁蘅月嗫嚅片刻,从世子身后挪出来,小声道:“殿下,”小姑娘吞了口口水,“能否念在她初犯,给她一次机会?”
梁蘅月其实最没底。
谢恂他再卑贱,到底,是皇室子弟。他若以身份压迫,他们这群人,那个敢说不的?
卢鸢保得住便保,保不住,可千万不要拉她共沉沦啊。
鸦雀无声。
连卢鸢都不哭了,绝望地看着谢恂。
片刻,谢恂道:“可以。”
说完,他定定地看向梁蘅月。
她站着,他坐着。但即便如此,两人的视线也几近平行。少年眸色很深,里面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恍得对上他的视线,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会意,对着下面的卢鸢:“卢小姐,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吃了几碗粉?”
卢鸢张着嘴,啊啊了几句,才道:“我,我吃了……一碗粉?”
“那我方才离席去了何处?”
“更衣?”
顿了顿,梁蘅月缓缓点了头,
这就是权势,要你低头你就得低头,即便要你承认你没有做过的事。卢鸢应该能保住肚皮了吧。
然而她已然不能自己站起来,很快被下人抬走。
她双目死死盯着院子的方向,一直到看不见了,还在看。
同为贵女,凭什么,世子眼中只有梁蘅月?
凭什么,就连那个燕王也对梁蘅月言听计从?凭什么那个任意玩弄权势的不是她卢鸢?
她好恨啊。
第4章 识破
梁蘅月靠着莺儿站起来。莺儿心疼地给她揉腿,愤恨道:“真没想到卢鸢小姐是这种人!平日里叭叭儿地往我们府跑,那叫一个殷勤!”
“没想到暗地里攒着劲儿要给小姐拉个坏姻缘呢!”
梁蘅月笑了,问道:“你也看出来余……探花郎,不好?”
莺儿失惊,磕磕巴巴:“奴婢、奴婢不敢妄议,就是觉得今日他明知小姐不认识她,还想要顺水推舟,心思不老实!”
“还好有世子在,没教那卢小姐怨了小姐去?”
梁蘅月但笑不语,静静地听着莺儿叽叽喳喳。
重来一世,她格外珍惜这些前世忽略了的关心和温暖。好像面对再艰难的时刻,只要躲进这些温暖中便能安下心来。
莺儿又担忧道:“小姐,你说卢小姐她会心甘情愿罢手吗?”
梁蘅月眉头紧簇。
她总是觉得卢鸢还会再来。今日是个“剖腹取粉”,下次可就不好说了。
她见四下无人,悄声吩咐莺儿:“其实她今日提到的那个东西……”
莺儿:?
“余杭的诗作,我还真有……”
*
回了府中,梁蘅月走在廊下,迎面而来一个男子。
男子墨发松挽,一身常服,正是她的哥哥,梁珩远。
上一世嫁给余杭后,梁蘅月极少与哥哥再见,只听闻哥哥仕途不顺,后来因牵涉梁家谋逆案而下狱。
思及此,梁蘅月红了眼圈,愧疚喊道:“哥。”
她深深地望着梁珩远,内心全是怀念之情。
对面人却见了鬼般,双目圆睁,后退几步。
还没等她感动地哭出来,梁珩远立即掉头跑了。
他的目光满是避之不及,仿佛不是在看自家妹子,而是在看一个行将就木的死人。
?
梁蘅月追上去,急切道:“哥,是阿蘅呀,你跑什么?”
对方留给她一个远去的背影。
梁蘅月一脸懵,难道哥哥他开了阴阳眼,看出来她死而复生?
不能这么狗血吧。
她问道:“莺儿,我哥他没事吧?”
莺儿:……
梁蘅月看向她:“怎么了?你怎地也不说话?”
只见莺儿缩着脖子,状似鹌鹑。
正摸不着头脑,后上方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梁蘅月,在外面玩够了?”
梁蘅月瞬间失魂,僵硬地转身:“娘、娘亲……”
梁夫人笑得温柔得体,梁蘅月却知道这温柔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夫人伸出手,缓缓地理了理她的发髻,“累了吧?过来娘亲房里,娘亲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小螃蟹。”
梁蘅月的耳朵生理性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吓得。
进得屋内。
阿蘅屏退了所有人,霎为乖巧道:“娘~”
梁夫人淡淡的,目不斜视:“娘亲不吃这一套。”
阿蘅撅嘴。
梁夫人审问道:“你今日去哪了?你最好自己说清楚哈。”
阿蘅小小声:“就去了淳康侯府呀,老侯夫人好些天前就给我下了帖子呢,娘你不是一直也催着我去吗,所以我今日就乖乖去了呀。”
至于原本计划的榜下捉婿,那个事没做成,便不算数!
梁夫人“嗯?”了一声,不紧不慢道:“当真?我怎么听说有家小姐扬言要榜下捉婿?还订了东来顺最好的房间?”
她作势起身,假装道:“不如我便派人去跟东来顺掌柜的打听打听,是哪家的大小姐订了他们的房?”
“别别别!”阿蘅立即拦住她,心里暗叫完蛋,看来娘亲什么都知道了,
“我、我去侯府前的确到东来顺转了转,但是、但是我可真没要榜下捉婿呀呜呜。”
前世的蠢阿蘅跳的火坑,可不能要今生的可怜阿蘅来背锅啊呜呜。
梁夫人语气松缓道:“可有旁人看到你去东来顺?”
“没有了,只有一个莺儿与我同去。”
梁夫人看了她片刻,才终于露出一个饶了她的笑。半嗔半怨道:“蘅宝,你若真喜欢哪个男子,娘亲不会拦你,但娘亲可曾教过你与外男私会?”
她语重心长道:“你即便独自去了东来顺,却还是没有躲得过卢鸢,是不是?”
阿蘅点点头。没想到今日之事传得这样快,转眼连娘亲都知道她与卢鸢发生的龃龉了。
她委屈道:“阿蘅知错了。可是卢鸢那丫头好生难缠!明明阿蘅没有做过的事情,却硬是往阿蘅身上套。”
她回想着燕王的举动言行,有样学样道:“她这叫逼别人剖腹取粉!明明别人没有做过的事情,却污蔑别人,还要别人自己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哪有……”
“好了好了,”梁夫人打断她,无奈地叹道:“也就我们家的傻闺女能被那种人玩弄,既已看清楚她为人,今后不许多提这件事了。”
阿蘅慎重地点头。
她明白的,事关闺阁清誉,即便她最后全身而退,也是不要多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