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儿心道,这男人倒是越发贴心了,她有些玩味的想道。
侍女进了殿内,轻手轻脚的点完灯,便小心的阖上门。
灯光摇曳间,男人毫无难度地捕捉到怀中女子的笑意盈盈,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他手上的力道不变,漫不经心地调笑。
“朕本以为到了麟趾宫,应当佳肴静待,食色扑鼻,不曾想,殿内却是昏沉沉,还在榻间捉住了一只惫懒犯困的小美人。”
秦艽儿娇俏可人地蹭了蹭男人,试图把这不甚美妙的经历抹过。
景御帝被这纯粹的卖乖蹭蹭,蹭得心中软了一大块。
“等等,”秦艽儿微微睨着男人,发现了方才话中的语病,她无比认真地郑重纠错,道:“不是‘小’美人,而是‘大’美人才对。”
景御帝嘴角含笑,忍着笑意道:“爱妃对自身的认知倒是非常清晰。”
“那是自然,”秦艽儿只把这话当做是夸赞了,愉悦的回道。
男人撑着下巴笑了好半晌,觉得眼前女子实在每时每刻都能带给他乐趣。
他问:“爱妃是大美人,”男人的声音在‘大’字上加重了语气,然后懒洋洋的道,“那你觉得,朕可能当俊美二字?”
秦艽儿:“……”
女人沉默也实难扰了景御帝的恶趣味,想起那难得一见的美人醉态,不由得笑得更盛,确有君子如琢的风范。
“朕想想,那时正逢放灯佳宴,可是有个大胆的小女子唤朕美人呢。”
他兴致盎然地凝视着她:“爱妃可知此人是谁?”
秦艽儿:“…………”
她嘴角微抽,努力扬起一抹微笑,义正辞言道:“果真是好胆!陛下您告诉妾身,此人究竟是谁,妾身定要向她好好学习!”
景御帝似笑非笑。
秦艽儿能屈能伸,当即肃然道:“呸,口误,妾身定让她知何谓君王之威神圣不可侵犯!”
说着,拎起裙衫便打算偷溜。
景御帝不紧不慢地帮她撑了一把,秦艽儿默默下了床榻,深觉男人心海底针。
不对,翻旧账算什么好儿郎?
乖乖巧巧懂事些不好么,秦艽儿心中兴叹。
景御帝留神眼前之人的动作,见她踩实了地面,这才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觉得这丫头动动跳跳,无知无觉的模样委实能让自己“心惊肉跳”。
男人状似自然地松了松衣领,散了散颈间的薄汗,哄人的功力简直一日千里,笑得分外可口。
“倒也算了,那小女子长得貌美,想来以后定不敢再犯。”
他摄住女人的目光,倾城一笑,“艽儿觉得如何?”
秦艽儿心知其意,真心实意道:“陛下不愧为真龙天子,气度果然不凡!”
第28章 呼吸一轻(二更)……
大抵是皇嗣一脉相承, 都不是个安稳的家伙,在初秋时节,秦艽儿怀胎近十月的小家伙, 便迫不及待地降生了。
正值日暮的交替处, 夕阳西垂, 刚经阵阵的雨点洗礼, 干净透彻的天空蓝得极为动人。
秦艽儿本以为只是简单的下腹坠胀而已,一直到羊水破了些,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小家伙许是终于忍不住了。
太好了, 自己总算是要“卸货了——这是秦艽儿的第一个念头。
紧接着又有些恍惚地想:“好似也没有想象中那般疼,莫非是嬷嬷们夸张了言辞?”
丝丝胡乱的念头不过一瞬, 下腹紧紧密密随之而来的疼痛, 便轰然倒塌。
秦艽儿额间冒着冷汗,最后心道, “嬷嬷说得委实内敛了些,这哪里是‘有些痛’,分明是‘痛到’了极点!”
秦艽儿外表虽娇柔, 实则内心很是强大, 而这强大, 无疑在这看似很长其实不过眨眼间的思绪飘摇间,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镇定地喊来侍女。
虔儿惊得几乎跳脚, “奴,奴婢这就去唤人来!”
伴着疼痛和片刻的兵荒马乱,殿内外很快便镇定下来。
两位贴身侍女按着在心中演练了数遍的规程,将场面牢牢控制在掌心。
虔儿和铮儿一内一外,加之虞嬷嬷的干练手段,秦艽儿还是很放心的, 事实上她们也确实做得很好。
因着太医说麟趾宫近日怕是便差不离了,于是不仅是陛下几乎日日宿在寝殿,就连陛下身边的孟公公等人都上心不已。
实在是不上心不行,任哪个明眼人都能看出,自家陛下是真的对这位淳妃娘娘很有些心思。
再加之如今宫内各位娘娘的家势手腕,委实很难不对这位的大小事物添上几分心。
麟趾宫的宫人消息一传来,孟公公便急匆匆地小跑进了内殿。
宫规森严,若无大事,谅孟公公有一百个胆子,也断然是不敢这般踩着“咚咚”的小重步。
景御帝似有所感,眸色微利,孟公公话音刚落,男人便已抬脚大步走出了殿门。
孟公公呆了呆,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便已然连陛下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他不由得抹了把汗,扼腕于自己这“孱弱”的身体委实跟不上,一边纳罕道:“陛下这究竟是听没听清。”
那方,男人很快便到了麟趾宫,彼时主殿内女子的低声痛楚不时响起。
不时有紧紧肃着一张脸的宫人抱着大红鲜血染成的水盆。
景御帝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主殿的呼声不停,男人的拳头攥了又松,几欲破门而入,好在最后的心神将自己的脚步给扯了回来。
他希望里面正为自己孕育子女的女人,在将来的某日能同自己并肩而立,是以自己更不能在这时候,给往后朝臣攻讦的任何余地。
且忍!
孟公公悄悄瞅了一眼面沉如水的男人,眉间不住地跳了跳,半晌觉得不得不说,最后还是咬着牙小心翼翼的提醒。
“陛下,自古以来女子产房君王皆不可入内,您……”
若当真进了,说实话,怕是里面的女子麻烦不少。
哪怕受制陛下的脸色不谈,在其身前不说,其后闲言碎语亦是少不了。
更何况,还有那些个迂腐、终日只知之乎者也的那些个大臣。
景御帝黑沉沉的眸光扫过心思十八弯的内侍,凉飕飕的目光登时让孟公公头皮发麻,再不敢多嘴。
孟公公舌尖发苦,垂首心道,他对里面那位娘娘很有些好感,因此更加盼着陛下能够三思。
好在,陛下虽然周身的冷气更足了,但终究是忍住了,孟公公欣慰地想。
里面的低吟深深,站在殿前的男人眼神便冷上一分,不知过了多久,在外面站着的景御帝几乎成了结结实实的石塑,殿内的声音终于一停。
景御帝心中百转千回,临到这一刻,却有些难以自抑的害怕,只来回恍惚的想着,殿内蓦地一静。
声音停了!
男人僵硬的双腿,几乎是战栗地往前迈了一小步。
下一刻,婴儿的哭嚎声破霄响起。
眼前的宫人纷纷杂杂,面带喜悦的朝他不停地说些什么,可男人已然听不进去。
只直直冲进未散血腥的屋内,目光左右一探,定定地落在正中榻间的平稳着呼吸,阖着眼睛陷入沉睡的女人身上。
景御帝周身的冷气,直至这时才尽数散去。
他大步走到女人的身边,轻柔且毫不犹豫的牢牢握住女人的温软的手掌。
直至这一刻,他才知,自己已不敢想象再次失去她,他埋于心底那屠戮一切的欲望是否能再度压下。
虞嬷嬷怀中裹着个金色织锦的小小包袱,待男人缓过神,这才喜气洋洋的朝他道:“恭喜陛下,喜得皇子!”
说着,将裹得严实的小皇子朝陛下侧了侧。
目光落在那委实称不上好看的小儿郎,男人是呼吸却是猛地一轻。
他几乎从未如此清醒地发现,自己这辈子同那破碎的一世,真的不一样了。
景御帝下意识地想伸手抱抱他,可是紧接着又发现,自己其实是不会抱孩子的。
于是缓缓收回伸到半空中的手,涩然垂臂。
虞嬷嬷惊喜的发现陛下似乎蠢蠢欲动的心,陛下愿意抱刚出生的皇子,对于他们这些一荣俱荣的宫人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于是嬷嬷壮了壮胆,试探性的道:“陛下可要抱抱小皇子?皇子再乖不过,想来定然也是想您抱抱他的。”
“是吗,”景御帝眼也不眨地轻声道,半晌,他控制不住地伸出手。
最后,在嬷嬷的悉心指导下,微僵着手,轻轻抱住了自己心念之人为自己所生的孩儿。
这么大点的小孩,压根没几斤重,抱在怀里,男人甚至有种一不留神,孩子便会飘走的感觉。
他如同对待一个易碎品,抱住了后便涌起不想放手的念头,适应后才缓缓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婴孩潮红的脸颊。
触感极软,男人不由得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又好似发现了什么似的,将手掌摊开,同怀中的小人儿仔细比对。
果然,小家伙的脸还不到自己一个手掌大。
男人忽然笑了,阔声道:“赏!今日众人,皆有重赏!”
左右宫人不由有些欣喜,行礼跪拜,恭敬地说着吉利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