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明媚的娇颜,在当时如同取魂的深深恶鬼,心中有愧的俩人几乎是战战兢兢的应了下来。
事实上,他们不知那人究竟想要对付的是谁,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帮了这忙,能否良心稍安。
于是只好下意识的避开缘由,以期保持内心的“可笑”安定。
麟趾宫的事情一出,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好,果然……
他们经手时即便再谨慎,也总避免不了落些马脚,且那人似乎还有后招,似乎并未对这一桩不甚起眼的小小计划看在眼里。
又或者说,她不曾想到会因这么个“礼物”而因缘际会地将彻骨的恶意铺于朗朗的阳光之下。
至于为何挑上素日与人为善的锦妃娘娘,也只在只言片语中听她说什么“不是两辈子都同她关系好么”“天下只你们是聪明人”“着实可笑”等前后不搭的话。
景御帝微微垂眸,听着下面一连串的回话,半晌嘴角扬起一抹冰凉的弧度。
看来,是自己小看她了。
她还真是“迫不及待”,竟这般早早地就留下了后手!
也是,拥有记忆的她,若想在这偌大的宫廷中,找到一些“帮手”,委实不是件难事。
景御帝温润如玉的笑了笑,跪在地上的两名宫人见状不由得放松了些,脸上的笑容扬起。
景御帝眉也不眨地直直从两人中间走过,淡淡地落下一句:“拖出去喂狗罢。”
本以为逃了一劫的宫人只觉阵阵耳鸣,陛下说“喂狗”那便是真的半个字都不会有差的。
这世上又有谁会将一个帝王的话当成玩笑话呢。
男人又顿了顿,终于从脑海中挖出点为尚未出世的皇儿积些福禄,于是皱着眉头开口:“罢了……”
两名宫人眼底浮现一丝希望。
景御帝淡淡道:“赐‘酒’一杯,不留坟冢,且死远些。”莫糟了他的艽儿清静。
两人立时瘫在原地。
至于“喂狗”还是“毒酒”,究竟哪个死状更加可怖,依照陛下想来,自然是后者来得可堪入目些。
终究是唯“死”可抵天子之怒罢了。
第26章 陛下待妾身真好(二更)……
景御帝出了正殿, 压下去往心念所在的地方,近乎冰冷的眸子寒光闪动。
在此之前,他须将如鲠在喉的“尖刺”给彻底拔除。
他不会再给她任何的机会, 哪怕现如今她即便想做些什么亦再无可能。
衣袂翻飞, 几乎在男人踏入昏黄的刑狱的同一刻, 血痕斑驳的女人便陡然抬起头。
许青练下意识地抬手整衫, 奈何被紧扣的锁链给拖拽回去,女人也不生气, 轻轻柔柔地笑了起来。
若无视那一身的狼狈, 微微抿唇一笑间,确实可堪温婉动人。
她面容温柔, 分外和煦地轻轻扬起一抹笑意, 盈盈道:“陛下,你可算是来看奴了。”女人语带娇嗔, 似乎极为欣喜。
“只可惜,”她轻轻一叹,“竟不能亲手为陛下斟一杯酒, 奴可记得, 陛下自来好饮且善饮。”
景御帝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似有些疑惑地“哦”了一声,然后平铺直叙道:“你错了。”
女人不求甚解, 眨了眨眼睑,微笑着等待男人解惑。
他道:“朕从未痴于杯酒。”
许青练轻柔凝视着他的眼神带上一抹不甚赞同,眼前之人不仅是夺走自己一腔痴缠的男人,更是君王,权当是依着他些面子吧,女人不愿与他在此间过多纠缠。
她看着男人的目光像是看着个强忍不喜吃糖的孩童, 不过是嘴硬罢了。
景御帝蓦地一笑,笑的轻扬,“你不问朕为何不爱饮酒,可上一世却时常饮酒么。”
许青练猛地一滞,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牢牢盯着他,左右的锁链“叮当”作响。
先是不可置信,而后又是狂喜,她似娇又柔道:“陛下既同奴一般忆起了前尘往事,又怎的将青练困于此。”
她喜道:“陛下今日前来,莫不是打算将奴救出?”她厌恶的环视周围的陈设:“这里的气味委实令人作呕。”
女人又是欣喜又是思索着未来:“待奴出去后,定会好好服侍陛下,陛下喜欢饮酒,不,陛下不喜酒,那便不喝,陛下喜甜,奴便日日着人为陛下做糕点。”
“咱们便如同以前那般,可好?”女人的眼里几乎泛着浓浓的陶醉与迷恋。
景御帝如同没听见她说的一字一顿,只是继续接下方才的话头道:“因为朕每每喝酒时,便会忆起心中动人的音容笑貌,人不在,便唯有浊酒可稍加缓解灼心之痛。”
女人的动作陡然轻了下来。
景御帝微微一哂:“艽儿向来调度,”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道:“便如同幼时一般。”
许青练的手难以自抑地轻轻抽搐起来,眼中的血丝遍布,几乎是奋力往前半步,目光死死摄住男人。
那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堪当尚方宝剑的隐秘。
不,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能也不该知道!
景御帝扯了扯嘴角,女人以往最喜欢的,便是他凉薄肆意的笑容,那是权利和地位的象征。
可这一刻,她竟只觉心神俱荡,喉间的满是潮湿的血腥味。
景御帝轻轻捏起她的下巴,眸底满是厌恶:“你当真以为你能带着谎言,和属于别人的承诺顶替着过一世么。”
许青练怔了很久,缓缓舔了舔嘴角的血渍,微微侧头一笑:“为什么不可以呢。”
景御帝的眸色黑沉,几乎是无法忍耐手中的触感,蓦地抽出手指,慢条斯理将手浸入一旁落了灰,不甚干净的水面。
然后缓缓地,用力地洗净指尖的“脏污”。
女人齿间发出疯狂地笑意,她饶有兴致的问:“陛下,奴可能问您一个问题。”
说罢,她不等男人回应,便自顾自的继续道:“您可是觉得奴比之那放了半日有余、落了尘土的水还让您厌恶?”
景御帝微笑道:“理当如此。”
女人的嘴角扬起一个嗜血的弧度,冷不丁又问:“您当初以为奴是曾在年少时救你一命的恩人,许诺可应其三个愿望,奴可有以此携恩?”
景御帝无甚反应地看着她。
许青练吃吃笑了一声,陡然怒道:“从未!”
她几乎是冷漠地道:“没有追寻真假,仅靠一个牙印和虚假的谎言便信了我的,是你。”
“无声许诺我可以伴你身侧的,是你。”
“不爱纵使我再如何讨好,换来的不过是浅薄的恩情补偿,无情如寒冰的,亦是你!”
“您可真是世上最无情无义、虚情假意凉薄之人!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你心底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个女人。”
“可凭什么,她秦艽儿家室冠绝,才貌双全,而我,从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千金,一朝发罪,成了宫中的罪奴,我什么都没有,只要你,又有何过分!”
她直接道:“当初,是你告诉我人贵有骨,是你重新教我,我亦是可以做个娇娇儿,是你给了我幻想,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因你而起的吗!”
许青练声嘶力竭,几乎字字泣血,目光如毒。
对于这一番怨恨,男人无任何的触动,只是淡淡说道。
“我告诉你,人当有骨气,不过是想起许老太爷,也曾是个风骨不折的儿郎,你作为她的孙辈,纵使因父入罪,也当禀记。”
“你心悦我,莫非我便须得心悦你么,这是哪家的圣人之言?”
“前世的纷扰对错,于现今已无丝毫意义,不过你说得不错……”
他冷漠的道:“说到底,不过是我不爱你,而你,所求所为走的道本就难以令人信服。”
许青练发丝凌乱,喃喃道:“我的,所求?”
景御帝站立起身,最后目光只是很随意地掠过女人的身影,淡漠道:“话既已罢,便算是朕送你最后一程。”
送我一程,送我一程!
许青练狠戾地啃噬着自己的唇,这个男人,当真是知道自己的死穴,便是最后也在自己难以忍受的施舍上压了一块重石。
隐匿退散已久的暗侍送上一寸白绫,一斟毒酒。
男人的身影渐渐被昏黄黑寂所笼罩,她极尽恶劣的道:“你是在为她报仇么?”
她的目光如血,如若不错,这毒酒想来是慢性的毒药,正如上一世的自己所经手的触碰的那两样东西一般。
“是。”他缓缓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许青练放声大笑,似哭似笑。
原来在上一世,男人便知晓了真相,原来最后那毒酒白绫,亦是男人生前所赐,枉她机关算尽,却不料,原来早已被他看在眼里。
当真,可笑!
许青练几近发狂的仰头长啸,愤然饮尽杯中酒。
纵使如此,自己亦从不后悔。
她只不过是,从未得到他罢了。
女人喃喃自语,“帝王无情,谁人有义,谁当有义?!”
不屈的愤慨之言震荡于整个入口,景御帝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染上尘渍的衣袍一角,他蓦地弯腰,轻轻地,缓慢地拂去其上的尘埃。
男人小心谨慎地牵起嘴角,眼底浸满古井无波,他有些恍惚的想,自己心悦艽儿,亦从未要求艽儿如自己一般心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