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举起手刀至胸,作势随时可以开始。但没有人敢真的用脖子去试是不是跟木板一样脆。
他们走后,姜媛决定还是暂时当男人的好。除非自己在这里有些威信,说一不二了,否则,被强盗们知道自己是女人的下场一定不怎么好。
她不知道阿巴尔什么时候回来,但有没有他在,其实不那么重要。她跟贾马尔要了一卷棉布,在小镇上暂住下来。强盗们还得处理赃物,卖掉金银和珠宝,将奴隶们送给出价最高的商人,甚至选拔一些新人进入强盗团,以及和镇上的妓/女寻欢作乐。在这年月,强盗与雇佣兵其实大部分时候差别不那么大。边疆还有许多战争,和罗马、中亚、西欧,甚至国内零星的叛乱和镇压。有了钱,去哪里杀谁,其实差别也不那么大。
姜媛租了一间小房子住了下来,她不怎么出门,在这里也流传有神秘的名声,因此也还不至于有流氓闯入屋子,找她麻烦。她每天必须出去觅食,毕竟这个地方太热,食物存不住。她每天裁些布更换,脏污的就丢入火中烧掉。没几天,大姨妈走了,姜媛还能出门,在商人中淘宝。
这些到处行走的行脚商,负责将赃物贩运到四面八方,他们未必有巴格达或大马士革的商人那样精美繁多的货物,却也有些不同于他们的东西。他们带来粗劣劲道的烟草,号称从酿酒作坊里偷出的原酒,从死去的巨□□男人脚下脱下来的靴子和他的风干的丁丁,甚至还有藏宝图。
姜媛买了两张。它们沾满了灰,放在陈旧的木盒子里,用残破的鹿皮纸画了看不懂的鬼画符,一些奇异的诗歌,传说曾经有灭亡的阿拉伯部族,它们被突如其来的风暴掩埋在大漠深处,没有来得及转移自己无数的金银。只要收集齐地图,牵着头骆驼往大漠深处去,你就能躺在金子和银子中间打滚,富可敌国,这辈子要做的任务只剩下花钱。
商人们把她当冤大头,着力向她推销,不知道姜媛只是想看看藏宝图,买了两张就住了手。这个她没有见过的世界,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她展开一角。姜媛也听他们吹嘘城市的繁华,希腊的沧桑,呼罗珊的绮丽,大马士革巍峨的城墙,巴格达临近港口,底格里斯河从它之中穿过,那儿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河中的船只与少女的欢笑如盈云端。
她还想买本手抄本,闲暇读读书,但一来价钱付不起,二来行脚商们也不带这种东西走南闯北。姜媛偶尔在镇子上逛逛,那些女人们很快就知道她不近女色,喜欢看起来有意思的小东西。她们不再拦着她揽生意,姜媛迷上了跟一个会占卜术的老妇人谈天。
她大约五十岁了,在这个时代,五十岁已经走到生命尽头。据说她也曾出卖肉体,到年老色衰时便靠占卜谋生。她用干枯如枯枝的手指在沙地上写画,画出点与线条,借用精灵的力量读出卦象,破解和制符。
顺便一提符也是用沙子做的,在沙子中写下符的字样,再撮上一捧,兑水喝下。姜媛拒绝了这种对自己极度不友好的破解方法。老妇人十分生气,认为她这是看不起她。但她还是告诉她,这是阿拉伯的地占术。她也懂一点点天文,占星术是阿拉伯十分著名的文化,婚姻点与生死线,西方的星象与历法,它们开始于巴比伦,被罗马与阿拉伯集大成而完善,未来流传于吉卜赛人之中的塔罗牌,起源即源于此。
老神婆教她辨认星星,姜媛便将自己知道的星座神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告诉她。她听得很认真,末了问姜媛:“这是哪里来的故事呢?”
姜媛告诉她:“从希腊来的。”
过了几天,姜媛听见老神婆将这套故事整理整理,有模有样地加入了自己的地占术中,拿去哄人骗钱。她置之一笑,没说什么。大约神婆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姜媛似乎是强盗团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她告诉姜媛:“我给你占一卦吧。”
姜媛表示:“我不想喝沙子。”神婆不高兴地说:“狮子永远是狮子,就算它不像老鼠一样将头扎进沙里,它也能昂然与风暴抗争。”
她念念有词地与她的好精灵沟通,要它给出启示。她蹲在地上,破旧的袍子下露出老树根一样的双脚,她用树枝般的手指在地上划动,如果凑近了她,还能闻到久未清洁的油腻和腥膻的气味。裹在头巾下的头发打着结,脏而满是沙尘。姜媛也蹲在一边看着她的手。她画出她看不懂的点线,算她的福点。末了严肃地告诉她说:
“这个卦象意味着你的‘剧变’。”她告诫她:“有一场剧变,正发生在你的生活中。”姜媛笑了起来。神婆静静地看着她,或许也不太明白她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还能笑得出来。不过可不是吗?她现在经历的,不就是一场剧变?
姜媛从袋子里掏出最后几枚铜币,将它们给了神婆。神婆说:“我给你做个符。”姜媛说:“不用了。”她拍拍手,站起身:“谢谢,我该回去吃晚饭了。”太阳即将落下了。神婆仍蹲在地上瞪着她,大概觉得姜媛这种不知好歹的人迟早横死当场。
小镇里今天杀羊,姜媛买到一块不错的羊腿肉。强盗们抢了一堆香料,她能凭关系从里面留下两小瓶,她将最后一点花椒倒进小铜锅里,和羊肉一起煮。捅着火煮到天黑透了,羊肉烂烂地捞上来。姜媛用两根椰枣树枝做成的筷子,美美地吃了。
说实在的美美也是安慰自己的说法,这里只有牛和羊和椰枣,嘴里能淡出鸟来。姜媛吃了东西,活动一会儿,就睡了。
凌晨时她听见声音醒来,从窗外向外看。远处扬起尘沙,许多人马在向这儿赶。过了一会儿,一头猎鹰当先飞进镇里,发出睥睨的尖啸。许多人还在酒醉和睡梦中,巡逻的人已经发出欢呼。“首领!首领!”
阿巴尔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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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班只有半更。事实上最近天天加班,不过今晚稍微卡了一下,写不完了。就这样,大家么么哒。
恶魔第二卷 已有雏形,近期应该会恢复更新。基于加班时间,每天最多只有3000字分给小说,等恶魔更新时这里会断更。到时会在评论通知。这周加班加年会,基本没有空了,下周还不清楚,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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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
第8章
阿巴尔的凯旋带回许多财物,阿克兰辗转各处收买人手,轻便携带的首饰和珠宝是最好的货币,现在它们全都归了血鹰的首领。据说他们由大马士革附近的道路辗转,顺利收到消息,在某个夜晚追上阿克兰一行人。偷袭和追猎是阿巴尔的长项,他们设下计谋,将他驱赶入沙漠中,借助地形打了一场漂亮的游击战,并在阿克兰的咒骂中将他斩首。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阿巴尔全歼了阿克兰的队伍,自身几乎没有伤亡。整个小镇都狂欢着鼓噪起来。还没干透的地面泼洒上新的酒气,一群羊被赶出来宰杀,晚上将会有一场为首领庆功的宴会。姜媛没把这当回事,既然阿巴尔没有叫她,她乐得当自己不存在。姜媛照常吃了早饭,活动了身体,牵着太阳——她将自己新得的那匹小母马取名叫做太阳——去小镇外的沙漠里遛两圈。
姜媛没有忘记自己该做的事,她每日不懈,坚持练习骑马。有一条河从小镇的边上绕过,很小很小,每到旱季它甚至会干涸。不过近来天气逐渐在凉下来,它开始盈了水,散发寒凉怡人的水气。姜媛慢吞吞地骑着太阳围着镇子转了几圈,她近来敢逐渐让它奔跑了。等太阳被晒出了汗,她喂它点豆子,牵着它去下游喝水。
她蹲下来,在河边稍稍洗洗手,不敢洗脸,怕有哪个王八蛋在上游尿了。虽然阿拉伯人将水源视同黄金,但哪儿都会有不把钱当钱的白痴存在。她洗完了手,听见有脚步声。抬起头来,费萨勒臭着脸和另一个没见过的人冲她走来。两个月不见,他脸上多了条伤疤,整个人更是杀气腾腾。姜媛站起来,游牧民族普遍身高矮些,费萨勒还没有她高,被她一压面上便露出凶恶的神色。
他粗声粗气地说:“首领叫你过去。”
姜媛问:“他在哪里?”
费萨勒指了指上游。上游是一片小小的绿洲,被椰枣树挡着,几乎看不见人影。看来阿巴尔看见了她牵着马过来。费萨勒神色不善地看着姜媛,显然很想找茬。但姜媛本人和阿巴尔的命令都让他无从下手。接着他的目光落在太阳身上。
他走过去拍了拍太阳,太阳畏惧地想避开他,但被拉住了缰绳,费萨勒笑了一声,很显然,这种没有训练过的马,简直是没用的存在。“喂,贾南,它叫什么名字?”他冲冲地问。姜媛平静地说:“太阳。”
“哈?”费萨勒怪笑了一声,连另一个人都拿奇异的眼神看着她。姜媛说:“怎么?”费萨勒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突然脸色变得非常古怪。他呸了姜媛一口,说了一句什么话,拉着同伴飞也似的走了,好似在这里见了鬼。姜媛站在原地想了会儿,才走过去拍了拍太阳的脖颈。
他们慢慢走到绿洲那里去,穿过椰枣树,就能看见阿巴尔的身影。他的脚边摆着一只木筒,在为自己的黑马洗刷。姜媛站住了看着他,他显然洗过了,少年的头巾解了下来,湿哒哒的头发显现一种深的棕褐色,衣领半敞开着,枣椰树的阴影投在他的锁骨上。他长长的头巾拢在一起,随意搭在肩上,低着头的神情十分惬意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