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对付潘宿不成问题,可他们埋伏下的那些杀手……”
晏子展眉心一跳,很快明白滕英这话的缘由。
“她受伤了?”
滕英点点头,又补了一句:“左肩被划了一刀,伤口不深。”
晏子展眸光沉沉,沉吟一声,淡淡说:“去库房拿些金疮药给她。”
“王爷不去瞧瞧?”滕英追问。
晏子展走到桌案前,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提起笔,声音清清冷冷,消散在风里。
“本王为何要去瞧?”
-
孔妙禾坐在屋内,计算着时辰,滕英应该已经将她受伤的事汇报给了晏子展。
而按照她对那个别扭王爷的了解,晏子展绝不会因为滕英一句话就来探望她。
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只能主动出击。
她早就打听过晏子展今日的行程,知道他酉时要出门赴约。
时辰差不多到了,她喊来春桃:“春桃,按照我教你的说,知道么?”
春桃点点头,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你放心,阿禾,我一定会让王爷来见你的!”
春桃拿着孔妙禾刚拆下的沾染上血迹的纱布,端着一盆混了血色的热水,走出屋门。
在院门口等待了片刻,果然听见王爷与韩尧交谈的声音。
她按照孔妙禾教的,先遥遥向晏子展行了礼,没等到回复就赶紧匆忙转身,向反方向走。
晏子展果然沉声喊她:“站住。”
韩尧适时上前一步,拦住春桃:“见到王爷,走这么快做什么?”
春桃转过身来,一脸恐慌,忙说:“奴婢只是急着去倒水,好给阿禾姑娘换药,阿禾姑娘还在屋里等着奴婢。”
晏子展看着那一盆血水,又看见一片狼藉的纱布,微微眯了眯眼,抬了抬下巴,示意春桃可以离开。
……
孔妙禾披着外衣,背对着留了一条缝的房门。
她披散着长发,靠着炉火往上冒的热气,来汲取温暖。
窗外有雪融化滴落的声音,一滴一滴,像在计时。
孔妙禾的呼吸也随着这个频率起起伏伏,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她屏息听着脚步声,即使能感觉到屋外的人明显有内力支撑,行走声音很小,她还是捕捉到了。
她猛地闭上眼,拿起准备好的手绢,含在嘴里,用力咬住。
她缓缓滑落左肩的衣裳,右手拿着一块倾洒了金疮药粉末的纱布,猛地绕到肩后,按压在已经变为深色的伤口上。
她的额间渗出一层层细汗,真实的痛感传来的一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恨不得此刻就丢下绢布,大喊一声。
晏子展沉默地在门外看着这一切。
韩尧被晏子展挡住了视线,难以得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晏子展的眸光暗了一暗。
这个女子很聪明,也很会以退为进,他明明将一切都看破。
偏偏抑制不住自己想要迈腿进去的念头。
晏子展就这样,看着孔妙禾独自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又拉好自己的衣裳。
他终是叹了一口气,对韩尧吩咐道:“找人传话给孙侍郎,改日再约。”
他移不开落在孔妙禾身上的视线。
而后,轻轻地,推开了门。
第7章 “就依你。”
接连几日的晴朗日子,让整座王府的地都成了一块一块青一块白,像是雪地被啃秃噜了皮,细看有些滑稽。
大雪接连下了半月有余,积雪消融自然也需要时日。
酉时刚至,太阳就遥遥挂在西边,向外散发着一圈圈黄橙色的光晕。
久违的,不远处甚至飘起了晚霞,昭示着明日也是个好天气。
孔妙禾屋子里。
晏子展踏步走进来的时候,孔妙禾没有回头,只将自己的长发捋至一侧,笑道:“春桃?你放着罢,我已经换好药啦。”
晏子展不吭声,只是走至她身后,扶住她瘦弱的肩膀。
他的气息淡淡萦绕在孔妙禾身后,存在感不容忽视。
可孔妙禾依旧没有点破。
晏子展沉默地拾起一块干净的绢布,将孔妙禾的身子稍稍扭转向他。
他垂下眼睫,孔妙禾能看见他英挺的鼻梁,眼睫在眼下轻轻扫下的阴影。
他一言不发,沉默又温柔地替孔妙禾擦拭干净额间渗出的细汗。
孔妙禾呆愣了一瞬,随即伸出手来捉住了晏子展的手。
“王…王爷。”
她躲闪着,像是有些受宠若惊。
晏子展冷眼瞧着,动作停下,目光却久久停留在孔妙禾捉住他手腕的那一处,两人肌肤相贴,她的掌心微凉,轻柔在覆在他的手腕之上。
孔妙禾惊得一下撒开了手,连忙坐正,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襟下摆,给晏子展行礼。
“奴婢……奴婢冒犯了,王爷。”
晏子展轻轻勾了勾唇角,一双冷眸,嵌着漆黑的瞳孔,有半点星光。
他冷冷道:“还在做戏?”
“本王说过,不要玩弄你那些小把戏。”
孔妙禾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一副受了委屈的失落模样。
她咬住泛白的下唇,低声说:“奴婢只是——”
“想见一见王爷。”
“好,你见到了,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不如一次性跟本王交代清楚。”
孔妙禾却摇了摇头,失神地说着:“就是想见一见王爷。”
她听出晏子展语气里的薄怒,自然也明白他越是不悦,她做的这一切就越有效果。
晏子展的怒气晕染上了眼眸,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也讨厌他看不懂这个女子的这种感觉。
“孔妙禾,本王没有那么多空闲,来管你的事,你只需要安安分分,本王如何安排,你就如何做,不要打别的主意,也不要妄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
他一向话说一半,可如今,面对滴水不漏的孔妙禾,他这已然算是失控了。
孔妙禾却倏忽笑了,她眉眼弯弯:“王爷,奴婢一直谨遵王爷的吩咐。”
“而且,王爷不就是想要一个方二小姐的替身吗?奴婢反正离不开王府,索性安分做一个替身。”
“奴婢说自己心悦王爷已久确实是假,可是奴婢——”
“愿意,慢慢地,一点点,把自己的一颗心交出去。”
“王爷敢收么?”
她收起自己的一点笑意,像是一腔孤勇上沙场的新兵,不躲避晏子展审慎的目光,反而迎上去,在挑战他。
晏子展轻轻一笑,忽地伸出手来,拍了拍孔妙禾的脑袋。
“本王有何不敢。”
晏子展看不透眼前这个有胆识有谋略的女子,可他从来就不怯于任何人的挑战。
“记住你说的话。”
他淡淡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孔妙禾在背后喊他:“王爷。”
晏子展缓缓转过身,示意她开口。
“听说王爷虽然谋事有手段,但向来奖罚分明,阿禾今日办成了差事,可有奖赏?”
她略微歪着脑袋,带着娇俏的神情。
似乎在他应下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了与他抗衡的勇气。
她不再是那一个低声下气、怯懦胆小的阿禾。
她不再自称奴婢,而是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女独有的俏皮语调,自称着阿禾。
晏子展有了兴趣,挑眉问她:“你想要什么?”
孔妙禾笑得眯起了眼:“阿禾想要,跟王爷一起去看花灯。”
“在上元节。”
晏子展看着她舒展的眉眼,看了许久,淡淡应声:“准了。”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看着远处被晚霞映衬着像是烧起来的半边天,沉思片刻。
原来。
孔妙禾笑起来,也不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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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这日。
孔妙禾申时就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春桃替她梳洗打扮。
春桃一下又一下梳着她的长发,比她还高兴。
“阿禾,你可一定要把握住这一次机会。”
“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打扮得让王爷都移不开眼。”
“真是太好啦,王爷要带你出去看花灯诶!”
孔妙禾浅浅笑着,没有打断春桃兴奋的话语。
她有些心不在焉,在为花灯会将要发生的事做最后的盘算。
她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与晏子展约会才提出要去看花灯。
她记得书中这一段剧情,太子晏齐礼偷偷相约方婉宁一同看花灯,也叫上了晏子展。
三人从小在太后宫中长大,感情非同一般。
出宫两年,方婉宁是女儿身,自然不便于与他们二人相见。
这相聚的次数更是少了。
而这一次相见,也是方婉宁被钦点为太子妃之后的第一次三人会面。
那修罗场面,可想而知。
彼时方婉宁还不知道晏子展的心意,晏子展虽心中钝痛,却一言未发。
而痴情又愚钝的原身阿禾,却因为担心晏子展,悄悄尾随其后。
花灯会上,有名的江洋大盗现身,护城军现身追捕逃犯,当街冲撞间,将阿禾的面纱撞落。
几个人就这么打了照面。
方婉宁看着与她穿着同一件衣裳的阿禾,竟有着与她十分相似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