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或许从未想过要逃离他身边,也不会明白,即使如此,她体内还是有随时能威胁她性命的毒。
晏子展就是这样的人,除了方婉宁,谁的命他都可以弃之敝履。
孔妙禾越想,心中气血汹涌,一阵阵难受。
她勉力压住自己的思绪。
开始认认真真盘算起今后的计划。
她想要脱离晏子展的控制,一是要知己知彼,要让晏子展对她放松警惕。
二她要找到一个契机,或者找到一个队友,能让她从王府中逃离的队友。
而现如今,她最重要的就是重新获得晏子展的信任,放松他的警惕。
第二日,春桃进屋来替孔妙禾送早膳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孔妙禾早已起了床,梳洗完毕。
春桃:“阿禾你怎么就起来了,还是卧床休息着吧。”
孔妙禾笑笑:“不了,我已经痊愈啦,今日难得有太阳,我也想出去晒晒太阳呢。”
春苗没再多说什么,只跟着孔妙禾在屋里用完早膳。
两人收拾碗筷的时候,孔妙禾状似无意地问:“王爷有命你把我的情况汇报给他么?”
春桃一副十分惶恐的模样,连连摆手:“没,没有的阿禾,王爷没有派我监看你,我也不会……”
孔妙禾拍了拍春桃的后背:“你别紧张,别紧张。”
“我只是想着,好些天没见着王爷了。”
“若是王爷问你什么,或者让你把我的近况禀告给他,你就照实说好了。”
“千万不要隐瞒,王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话说到这里,春桃脸上慢慢浮起一丝困惑。
她嗫嚅着开口:“阿禾,你上次为什么要……”
“要逃出王府?”孔妙禾接过话来。
春桃顿顿地点了点头。
孔妙禾轻轻笑一笑:“你知道的吧,我只是因为与方二小姐长得有几分相似,被王爷救回来,一直住在府中。”
“你还太小,不懂得,当一个替身的滋味,不好受的。”
孔妙禾尽量让自己进入原身阿禾的那个状态,笑容里带一点苦涩,眼神里也有些挥散不去的失落。
春桃果然读懂了孔妙禾的暗示,有些惊讶的,捂了捂嘴。
小声说:“阿禾你……你也心悦王爷么?”
不,一点儿都不。
孔妙禾脸上适时露出一些娇羞的表情,又带着一丝惆怅,有几分为情犯困的小女子的天真。
“是我要求的太多了,其实王爷已经对我很好了。”
她长呼出一口气,小嘴微微嘟着,手指绕在一起,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春桃半晌说不出话来,脸都急红了。
只说出来一句“阿禾你别难过呀,现在方二小姐是钦定的太子妃了。你还是有机会的!”
孔妙禾心中暗笑,这个春桃,还真是天真得有些可爱。
她装作一副故作豁达的模样,点了点头。
“嗯,我晓得的。”
“其实我哪里又舍得离开王爷呢,这情,终究是割舍不断的。”
孔妙禾转过身呢,背对着春桃,念出了这句现编的台词。
她在心中骂了千万遍恶心,身上也早已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面上仍旧是一分假意也看不出来。
见收拾完毕了,再谈下去,孔妙禾还针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扛住这阵生理性反胃,被看出端倪出来。
她赶忙催春桃去忙,眼见着春桃走了。
她才慢悠悠地与夏荷合力将美人榻搬到到庭院里。
都城接连着下个小半个月的雪,初见日光,积雪也在渐渐消融。
日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只是未干的雪地还冒着寒气。
孔妙禾半靠在美人榻上,将双手枕在头下,一副惬意十足的模样。
她支开了所有人,就等这一刻。
“滕英——”
“下来喝口水吧?”
没有人回答,偌大的庭院里,只听得见雪渐渐消融的细碎的声音。
孔妙禾却没泄气。
继续自顾自地说着:“那你不渴的话,不如下来跟我下下棋?你肯定无聊死了吧?”
还是无人应当。
孔妙禾换了个姿势,音调不变。
“不对,你不喜欢下棋,那我教你玩牌怎么样?你知道有一种西域的牌叫扑克牌吗?特别好玩,比叶子牌好玩多了,你要不要学?”
寂静的庭院,显得孔妙禾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可她不过在心中默数了十个数,忽地听见一阵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再一眨眼,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就出现在她眼前,挡住了她的太阳。
滕英与晏子展不同,他的眉目更加舒朗一些,看上去更易亲近一些,少年气也更足。
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孔妙禾自然知道,否则她也不会拉着春桃说那样一番“诉衷肠”的话。
她问春桃,看春桃的反应,就明白,晏子展没有派春桃来监视她。
这也合理,春桃并不是一个最佳的人选。
而她昏迷发烧的这几日,明明两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孔妙禾却从未见过晏子展。
晏子展不可能放任她不管,那就一定是派了人监视她。
她虽然生着病,但只要不是睡觉,神志就一直清醒着。
可她没有发现过任何可疑的人,或者什么可疑的动静。
那只能说明,晏子展派了一个武功高手来监视她。
最好还是一个轻功很好的,来去无踪,不容易被发现。
而她搜刮着记忆,记起来晏子展身边有一个轻功最好的侍卫,叫滕英。
她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还是凭借中书中对滕英的寥寥几笔介绍,推定出他是一个性格开朗,爱好玩乐的少年。
好在,她运气好,全部押中了。
她没回答滕英的问题,反而问他:“扑克牌,学不学?”
滕英本来就不是一个剖根究底的人,更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
此刻听见新奇的玩意儿,两眼都泛着光。
“学啊。”他说。
孔妙禾歪了歪脑袋:“你先旁边站去,别挡着我太阳。”
滕英:……
但扑克牌只是孔妙禾引滕英下来见她的一个引子罢了,她手中没牌,其实也不打算今日就教会滕英。
于是她故弄玄虚说道:“我数数啊,今日初七,不行啊,今日不能教你了。”
“西域人可交代了,这个牌不能再初七、十七玩的,会带来霉运的,是他们的神的诅咒。”
滕英的脸登时垮了下来,他噘着嘴,仔仔细细盯了孔妙禾好几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怀疑。
孔妙禾笑得坦荡:“真不骗你,反正我就在这里也不会跑,你明日来找我就行了。”
滕英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孔妙禾,似乎是觉得没趣,刚准备轻功离开。
被孔妙禾喊住。
“你等等啊。”
滕英:“?”
“我都教你扑克牌了,你是不是也要给点好处给我交换交换。”
“毕竟——”
“我们可不是朋友,还是做交换比较靠谱吧?”
孔妙禾真诚地提建议。
滕英也不出意外地点了点头,问她:“你想要学什么?”
又补了句:“轻功你学不会。”
孔妙禾:……
她挤出一个笑来:“我不学东西。”
滕英扬了扬眉。
孔妙禾:“你不要把我刚刚跟春桃说的话告诉王爷。”
滕英愣了一瞬,意识到孔妙禾的意思之后,轻轻一笑,又很快板正脸。
“免谈。”
“我说你就帮个忙吧,这话你都要转述的话,以后我可怎么见王爷啊。”
孔妙禾扬起嘴角,却适时将双手掩面,遮挡住她所有的表情。
滕英抓了抓头,像是有些为难,但回答还是不变。
“真不行,我绝对忠于王爷,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虚晃一枪的目的已经达成,孔妙禾放下手来,侧过身去,不让滕英看清自己的表情。
她声音有些低落:“那好吧。”
“那我换一个条件吧。”
“你说。”
孔妙禾抬起头来,笑容十分诚恳:“下次王爷给你派任务的时候,你能不能举荐一下我,我也想为王爷分忧。”
滕英有些不敢置信:“你?”
孔妙禾自然明白滕英话语里的质疑,是在质疑她的武功。
“那我就说白了,就是能不能让我白占你一个小功劳?”
“反正你总是要跟着我的,我要是打不过你就出来帮忙。”
“我最近做了错事,我想讨个功劳……”
孔妙禾低垂下眼,鸦羽一般的长睫静静垂下,在她眼下扫下一一片阴影。
“我就是想让王爷——”
“别再生我的气了,也来看看我。”她话音落下,最后一个哽咽的字恰到好处地演出了她的落寞。
滕英从来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有些狼狈。
但思索片刻,又仔细端详了孔妙禾的神情。
终于还是答应了。
他生硬地点了点头,走之前,还咕哝了一句:“女子真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