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渐渐有人反应过来了。
孔妙禾也从震惊中渐渐回过味来,她扑上去拉人。
“阿展!别打了!”
她没想到,展丞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皮包骨头模样,打起人来却丝毫不留情。
那醉汉醉醺醺的,连惨叫的声音都是迟钝的,这会子听起来分外凄惨。
孔妙禾没细看,都看到人脸上乌青了好几处,颧骨旁发红似乎肿起来一个包。
展丞被孔妙禾拉住右手,左手却还没停,一双黑眸将醉汉盯得死死的。
眼神都直接给人判了刑。
孔妙禾不得已,几乎是跪在他身后,双手将他的手反剪,才能制止住他的举动。
这边展丞刚停下,那边倪妈妈就踩着小碎步扭着身躯走来了。
看到倒地的人脸上的惨状,连忙挥着丝绢,叫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啊,怎么把华公子打成这样啊。”
众人渐渐回过神来,各个长吁短叹,对着几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那姑娘谁啊?这俩小子为的是抢人?”
旁边那人白了他一眼,说:“你长长眼睛,上回我还带你去过双月楼呢,那是双月楼的孔掌柜。”
那人疑惑不解:“那这是怎么打起来的?”
另一人耸耸肩,只说:“看呗,今晚可不得有一场好戏。”
孔妙禾拉着展丞起了身,像提着一只小鸡崽一般将展丞提到倪妈妈面前。
然而她提示都给到这个份上了,展丞始终死死抿着唇,一双漆黑的双眸还有些泛红,倒像是委屈了?
孔妙禾压住火气,向倪妈妈赔笑:“误会误会,这不,这位公子哥认错人了,把我认成花招姑娘了。我这小伙计心实……”
“是他欺负阿禾姐。”
展丞打断孔妙禾的话,像个七八岁的孩子,义正言辞。
就差把“我们没有错”五个打字贴在脑门上了。
孔妙禾心中复杂。
这孩子,还挺能添乱。
果不其然,倪妈妈听到这话就皱起了眉头,脸色也冷了几分。
孔妙禾默不作声将展丞拽到自己身后,还转过身低声对他说:“你乖乖的,别说话了!”
她转着身向四周作了几个揖,笑:“吃好喝好玩好哈,没什么事,散了吧散了吧。”
醉芳楼里毕竟姑娘们都与孔妙禾相熟,这会儿都反应过来,劝着客人离开。
场子又慢慢热络起来,声乐也渐渐响了起来。
孔妙禾转过头来,将倪妈妈拉到一边去,说:“确实是误会一场,妈妈你也知道,我刚跟你签了契,总不可能来砸你的场子。”
“那确实是那位公子哥冒犯在先,当然我那小伙计确实是冲动了点。”
“倪妈妈莫动气,这事我们肯定得负责,这不是,也没太耽误您的生意,您看……?”
倪妈妈脸色缓和了几分,本也不是要和孔妙禾计较。
她瞥了地上还疼得嗷嗷叫的华公子,说:“你也算走运,这是个老实人,应当不会太为难你们,你自己看着办,我可不管。”
倪妈妈转过身要走,又补了句:“若是此事影响到我醉芳楼……”
“放心放心!”
“我肯定妥善善后。”
孔妙禾打着包票。
毕竟两家有生意往来,倪妈妈与孔妙禾也还算有些交情。
话说开了,倪妈妈也没什么好追究的,甚至还派了两个小厮扶着鼻青脸肿的华公子,说是帮着孔妙禾他们将人送回去。
月光如水,走出了醉芳楼,扑面一阵寒风将孔妙禾吹得一哆嗦。
她深吸一口气,跟在那几个人身后,送华公子回府。
她听倪妈妈说,这个华公子考了十几年功名没中过举,家境一般,人有些迟钝,应当不是个刁钻刻薄之人。
她现在只希望,这位华公子醒来发现自己鼻青脸肿的,不要吓一跳。
-
他们一行人将醉得像一滩烂泥的华庭送回了府。
孔妙禾向华老爷赔不是,又表示自己明日等华庭醒了定会再来登门道歉。
华老爷倒是一副文人模样,听了事情原委,没有多加责怪。
甚至暗骂了句华庭不学无术自甘堕落,就放孔妙禾两人走了。
华府偏离主街,此刻夜色沉沉,四周都静悄悄的。
只有两人的影子在脚下拉得很瘦很长。
孔妙禾忽地停下脚步,看着从刚刚她让他别说话就开始一路闷不做声的展丞,动了动唇。
还未说什么。
展丞垂着脑袋,沙哑的声音里也能听出愧意。
“是阿展不对。”
孔妙禾今夜疲惫极了,看着他垂下眼睫乖乖认错的样子,居然也有些懒得责怪了。
但道理还是要讲。
“我知道,你是怕我被欺负,所以才打人。”
“但是你也得看场合是不是?那是醉芳楼,是别人的地盘,我们俩既不是主顾也不是管事,现下是我和倪妈妈还算有点情面,若是没有,今日不仅要给华公子交代,还得给醉芳楼一个交代。”
她说起正事的时候,语调平缓,眉心拧着,表情略有些凝重。
展丞点着头:“阿展知道了。”
孔妙禾硬是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落寞,她松了松表情,又用轻松的语气说:“行了,也不能全怪你,说起来你维护我,我还应当感谢你。”
她笑了一笑,紧绷的气氛也顿时烟消云散。
孔妙禾自己说出口,才回过神来。
今日晌午,她还见过展丞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的模样。
今夜,他为她教训那人的时候,却如此狠厉,下手又准又狠。
像是拼了命。
她顿了顿脚步,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她把目光投向了身侧站得笔直的展丞。
“你……”缓缓开口。
似乎是察觉出孔妙禾眼神里的含义,展丞漂亮的一双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
随即他滑了滑喉结,有些局促一般。
飞速地扫了孔妙禾一眼,然后轻声说:“阿展不想看阿禾姐受欺负。”
月光下,展丞的脸平静如水,他长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慢慢在孔妙禾心中蔓延。
诶,这孩子。
就是心实了点。
叫她阿禾姐,大概他是真的把她当阿姐了。
她早就察觉,这个展丞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有些阴郁又有些古怪,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羔羊,偏偏在她面前时常示弱。
还似乎对她有着近乎执拗的亲近。
明明两人才认识不过半日,他就像是把她当做亲生阿姐来看待了。
兴许也是感激她相救收留之恩。
孔妙禾不再和他计较,继续往双月楼走去。
月光倾泻在孔妙禾身上,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更为动人。
展丞看了许久。
忽然一阵夜风起,孔妙禾的发丝飞扬,裙摆也不听话。
她抱着手臂哆嗦。
肩上骤然一暖,偏头一看,一件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
展丞难得的,笑了一笑。
孔妙禾伸手将外袍拢紧,歪了歪头,也笑了。
“你笑什么?”
“阿禾姐真好看。”
展丞轻声说。
他望进她眼里,目光毫不怯懦。
第39章 追妻 ……
孔妙禾微怔, 旋即反应过来,笑着问:“和你阿姐一样好看么?”
展丞目光一滞,垂下眼睫, 别开了头。
声音也很轻:“嗯。”
不仅一样好看, 还一样令他明明触手可及,却似乎远在天边。
……
-
翌日, 孔妙禾坐在柜台前打着呵欠。
她昨夜没睡好, 翻来覆去都有点气血不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日发生的事太多了,她的思绪横飞,不知夜深几何才沉入梦乡。
双月楼不做早饭生意,二楼虽有几间客房但也几乎无人打尖住店。
因此她不必天未亮就起,但她身为掌柜, 还是要早起检查酒楼情况, 顺带着理一理昨日的账。
过了不多时,后院帘子掀开, 接续着冒出了几个脑袋。
“早啊掌柜的。”
“掌柜早!”
“阿禾姐早。”
?
阿峰阿虎瞪大了双眼看着展丞说出惊人之词,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满脑袋都是“这谁啊怎么就自说自话叫上姐了?”
然而孔妙禾眼皮都不带掀一下,应了一声。
还特意问了展丞一句:“昨晚睡得好么?习惯么?”
展丞的嗓音依旧沙哑地不像话,活像是垂垂老者。
“睡得很好。”
孔妙禾点点头, 这才抬眸, 轻声说:“行,那你就跟着阿峰阿虎干活去吧, 英宝不住店里估计晚一会儿就到。”
展丞点点头,往前走两步,乖乖将架在桌子上的板凳一个个往下放。
孔妙禾这才注意到阿峰阿虎合不拢的嘴,一看,乐了。
“你俩丢魂了?”
“掌…掌柜的, 这是您弟弟?”阿峰颇不敢置信地问。
毕竟若是如此,那他们掌柜的可太一视同仁了,居然没有给他们打声招呼说让他们照顾展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