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牌可真好玩,我也想试试。”
一时之间,姑娘们的声音一叠胜一叠,孔妙禾渐渐有些听不清了。
她笑了笑:“姑娘们别急,已经学会的姑娘自可三人一组去试试,我这回还带来了刚做好的十副牌,大家拿去自行组队。”
一时之间,桌上用层层纸浆做成的厚纸牌被一抢而光。
孔妙禾摸了摸自己的脸,笑:“还有不懂规则的姑娘尽管来问我哈。”
她在余州住下一月有余,在醉芳楼对面开了一家酒楼双月楼。
她前阵子刚和醉芳楼的倪妈妈谈好,由她的双月楼负责醉芳楼中一应菜品供应,两家店达成合作关系。
为了示好,她前几日来醉芳楼教姑娘们打扑克牌。
规则照旧,只是牌面念法略有不同,金银取代原先的大小王,十一十二十三对应原扑克牌中的JQK。
以便于她们理解记忆。
谁能想到,第一局给她们做示范,她的牌竟如此顺,激得她们各个好奇心起,一个个都想要试一试。
她正笑着跟倪妈妈说着客套话。
厅中匆匆忙忙跑进来她的一个店小二。
“掌柜的不好啦,有人在咱们楼面前打起来了,您快去瞧瞧。”
孔妙禾听了,赶忙向倪妈妈和一众姑娘们示意,跟着店小二走了。
出了醉芳楼的大门,果然看见双月楼前,四五个衣着光鲜的少年将一个小乞丐模样的人团团围住,拳打脚踢。
嘴里还振振有词:“我打死你个臭乞丐,敢扫爷的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孔妙禾一眼认出,为首的是正余州司马蔺大人的公子爷蔺淳。
这蔺淳一向仗着自己爹的官职在余州作威作福,实打实的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孔妙禾快步走过去,抿紧了唇,皱了皱眉。
心中已经笃定,这是蔺淳在恃强凌弱。
孔妙禾一走近,就抬手将蔺淳高高挥起的手挡住,她运了内力,蔺淳即刻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开。
面对没有武功的闲散公子爷,孔妙禾的武功还能唬一唬人。
蔺淳的脸色不好看,却没有出声。
孔妙禾笑了笑,说:“蔺公子何必动怒,他一个小乞丐,若是触了您的霉头,只管赶他走便是。”
“何至于要您亲自动手,这不是脏了自己的手吗?”
“这马上就到晌午了,我这双月楼还要做生意,蔺公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散了可好?”
蔺淳眯了眯眼,慢慢将手放下来,冷笑了一声。
孔妙禾扫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小乞丐。
那乞丐衣衫褴褛,个头却不小,身形颀长,但瘦骨嶙峋。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嘴角渗出鲜血,乱糟糟的头发下,额角也呈现暗红色。
是一个普通的乞丐。
孔妙禾正要收回视线,却浑身僵住。
她与那乞丐对上了眼神。
他脸上污浊灰暗,偏偏一双狭长的眼眸澄澈透亮。
那眸子漆黑,漾着深沉的光,像是一眼能将她看穿。
好像他,像他的那双凤眸。
“孔掌柜说得倒也是,爷几个还有事,跟这种东西计较,脏了爷自己的手。”
蔺淳轻蔑一笑,彻底唤醒了晃神的孔妙禾。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会的。
这个乞丐除了一双眼睛,没有一处长得像他。
蔺淳向几个人招了招手,最后又踹了那乞丐一脚,对孔妙禾说:“今日爷就给孔掌柜一个面子,今后……”
孔妙禾心领神会地接话:“是,蔺公子以后来双月楼,有什么吩咐直接让小二来找我。”
蔺淳笑了,伙同着几个同伴几个随从,走远了。
……
孔妙禾站在门口,审慎的目光扫过那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小乞丐。
迟疑着,她缓缓向他伸出了手:“你还好吗?”
几里开外。
蔺淳回过头去看,日光照耀在孔妙禾的头顶,她整个人笼罩在暖黄的光晕下,在向那个趴在阴影处的乞丐伸手。
他看着那个乞丐缓缓地抬起发颤的手,两人双手交叠处正是光影交界处,竟为这一幕增添了几丝独特的意味。
他看见那个乞丐看向孔妙禾的眼神,带着某种渴望与炙热,与之前看他的眼神完全不同。
蔺淳摸了摸下巴,低声骂了一句。
转过了头。
什么玩意儿。
他想着,刚刚他用完饭从双月楼踏出门,不知从何处扑上来一个脏兮兮的穷乞丐。
那乞丐揪着他的衣领,嘲讽地笑:“小子,打我。”
他没听懂,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玩意儿?”
那乞丐抡起拳头就往他腹部重重一击,声音低沉而阴郁。
“爷让你打爷——”
“听,不,懂,吗?”
见了鬼了。
蔺淳下拳头的时候还在想,这乞丐长得真奇怪。
他一时没想明白为什么奇怪,却在刚刚看到那一幕时,渐渐回过味来。
那个乞丐,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偏偏生了一双好看的眼睛。
那眼睛时时有光,看他的时候是阴狠毒辣的光,看孔掌柜的时候是灼热期盼的光。
蔺淳想起那乞丐揍他的时候的那个眼神。
仿佛他不是个乞丐,而是这个国度主宰一切的王。
第37章 追妻 ……
横折、横、撇——
所有笔画全部完成, 跃然纸上的是一个“展”字。
孔妙禾眉心一跳,她望向那个握着笔颤颤巍巍的小乞丐。
除了眼睛,明明哪里都不像他。
却偏偏让她不断想起他。
孔妙禾皱了皱眉, 将脑海里的晏子展赶出去。
可不是, 就连这个小乞丐写的字都没有一丝一毫像晏子展的,晏子展笔锋劲利, 刀头燕尾。
而这个小乞丐的字呢, 歪歪扭扭不成型,只能勉强认出是什么字。
展丞。
孔妙禾看着,点点头。
小乞丐放下笔,朝她说:“展丞,叫我阿展就好。”
顿了顿, 他又说:“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也不知道是他实在是一路上吃了太多尘土, 还是喉咙有伤,这个小乞丐的声音过分沙哑, 甚至有时候需要仔细聆听才能听懂他说的什么。
孔妙禾又给他倒了一碗水, 依旧和和气气地笑:“阿展,好,记住了。”
一炷香之前, 她伸手将展丞从地上拉了起来。
孔妙禾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解救这个小乞丐更多也是因为不想有人聚众在店门口斗殴坏了她的生意。
自从开了这家酒楼,孔妙禾生活的重心全部放在如何去经营好这几店上。
做生意的, 和气生财,她也渐渐学会时常带着善意的笑,跟各种客人周旋。
可这个展丞。
当时他看向她的眼神,让她心中一惊。
等到再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将他带到了双月楼后院, 问他叫什么了。
他身上皮包骨头,额间血迹未干,裸露在外的两截小臂也有淤青,看起来十分凄惨。
这会儿正是晌午时分,双月楼的生意不错,店里小二都在忙着。
反倒只有孔妙禾这个掌柜的清闲着,因此偌大的后院只有他们二人。
气氛陡然有些尴尬,孔妙禾耸了耸肩,收起纸笔,问展丞:“你饿吗?”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这样的乞丐模样,又能吃过几次饱饭。
就当她送佛送到西,做做善事积积福,让他用完一顿饱饭再走好了。
她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也没等展丞回答,转身就走。
想去灶房里吩咐一声。
却听见展丞说:“不饿。”
孔妙禾:“?”
她慢腾腾转过身,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立刻笑盈盈的。
“你别担心,我,我不收你的钱。”
“你吃完这顿饭再走吧,就当我做善事积福了。”
“我不想走。”
展丞定定地看着她,说了这么一句。
孔妙禾脸上浮现了片刻的迷茫。
她发现了,这个展丞,不仅说话声音哑到让人听不清,就连基本的与人沟通的能力都缺失。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等半天也没等到下文。
“啊,是这样,我双月楼也不是什么安济坊……”
她更不是什么博施济众的大善人。
“签卖身契。”
展丞固执地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话。
依旧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孔妙禾听懂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流浪太久失去了与人交流的能力,孔妙禾渐渐察觉出来,让展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似乎很困难。
若不是他目光澄澈清明,行为举止也似常人,她简直要怀疑他有些痴傻,智力有些不足了。
她看出来展丞看她的眼神很坚定,看来不是信口胡说。
而她招伙计向来只看能力,因此她也没有一口否决,而是坐了下来。
问他:“你能做什么?”
“除了不会做饭,我都可以。”
展丞的声音实在是太过沙哑,总让人疑心他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孔妙禾打量他的身板。
他身量不小,个头很高,就是太瘦了,总给她一种他很弱不禁风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