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拉开展丞,却根本没拉动,而自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展丞!你疯了么!”
她带着滔天怒意,震声喊他。
展丞出拳的动作顿了顿,他狠狠咬着牙,微红着眼,下嘴唇被他抿得泛白,他还是无力地垂下了手。
他右手攥着蔺淳的衣领,用力将他一甩。
蔺淳的背贴着地面,沉闷的一声响。
如果是前几日偶尔的那些片刻,孔妙禾恍惚觉得展丞是一只温顺的狗狗。
那此刻,他就是露出尖牙,凶神恶煞的恶犬。
整个双月楼陷入可怕的寂静中。
孔妙禾甚至能听见展丞沉重的呼吸,他明显是用出了全力,此刻气息不平。
孔妙禾走到他跟前,脸色也冷了下来。
她说过的,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向蔺公子道歉。”
她冷冷地说。
展丞紧抿着唇看着她,僵持未动。
过了许久,才摇了摇头。
很好。
孔妙禾对上他的眼睛,不留情面地说:“那你走吧,我店里容不下你。”
第41章 追妻 ……
一炷香之前。
展丞长得不打眼, 安安分分引导客人落座,低声询问。
偏偏蔺淳等菜等得无聊,吊儿郎当坐着, 一双眼四处乱瞟。
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只看见一个侧脸。
于是推开身边人,站起身来看。
刚好展丞转了个身, 那张脸也让蔺淳看了个清楚。
蔺淳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心中有了主意。
他坐下身子,端起茶杯,目光一直似有若无地停留在展丞身上。
直到注意到他向这边过道走来,蔺淳暗自勾了勾嘴角。
随后,在展丞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
他手肘轻轻一推, 筷子应声落地。
展丞顿了顿。
蔺淳笑:“小二, 我筷子掉下桌了,烦请帮我捡一捡。”
展丞觑了他一眼, 冷声说:“我给客官再拿一双。”
蔺淳喊住他。
“我最近腰背受损, 这弯腰呀,总使不上劲,你得帮我把脏筷子捡起来先呐, 万一有别的主顾踩到跌了一跤可怎么是好?”
展丞静默良久, 最终还是走近一步,微微弯下腰。
在所有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蔺淳半张脸掩藏在展丞身躯之后。
他唇微动, 含笑在展丞身侧低语。
“没想到你个贱奴才还挺知道把握机会?”
“怎么?你也听说了孔妙禾是寡妇?”
“你来了也有几日了吧?寡妇的滋味——”
“如何啊?”
蔺淳笑容下贱,那眼神更是下流无耻。
展丞从未想过,最令他怒意滔天的情形不是陛下要杀他,不是身边人的背叛。
而是今日。
他几乎忘了要隐藏自己有武功的事实,第一拳出去的时候, 险些将蔺淳打下楼去。
他怒火中烧,胸腔像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怒且疼。
他最珍惜的女子,他不敢直面引她伤心的女子,却在这种蛆虫嘴里被践踏至此。
他不能忍。
也不会忍。
……
“那你走吧,我店里容不下你。”
展丞听见这句话,猛地抬头,他眼中有丝丝苦楚,哑着声音问:“阿禾姐,当真要赶我走?”
孔妙禾皱了皱眉:“我说过,最后一次机会。”
此刻两人僵持不下,蔺淳由着好友搀扶起来。
蔺淳想要走至孔妙禾面前,却被展丞伸手拦下。
展丞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直直盯着孔妙禾,却不许蔺淳再靠前一步。
蔺淳的左眼实在是肿得不像话,嘴边也高高鼓起,却还扯了个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语气轻快:“孔掌柜,今日你可看见了,我不过让你这店小二帮我拾一下地上的筷子,他就将我打成这样,你可得给我一个说法。”
见蔺淳开口,旁边的几人连忙应和着。
“就是就是,怎么回事啊?”
“蔺兄今夜府中还有客人,现下可如何是好!”
“可不是,要我说,一定要把这人送去官府!”
几人吵吵嚷嚷,鉴于蔺淳的身份,旁的人不敢过多插嘴。
蔺淳拍了拍他身侧好友的肩,说:“嗳,别这么大恶意嘛,这位小兄弟原先似乎和我有过过节,说不定是误解了蔺某的意思。”
“误会一场,又何必报官呢是不是?”
孔妙禾微点头算是向蔺淳示意,蔺淳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但她虽然生气,也明白蔺淳绝不是这么容易让步的性格。
她问展丞:“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展丞不吭声,像背脊的刺全部竖起来的刺猬,只是这样看着她。
孔妙禾点点头,径直绕开他。
她要做的事还很多。
她跟着阿峰阿虎阿兴安抚受惊的客人、计算损失、带蔺淳去医馆、赔礼道歉,回到酒楼收拾被展丞打坏的桌椅。
展丞也曾经想跟着孔妙禾,但她严词拒绝,只冷冷看他一眼。
“你就在这等着。”
等到所有事处理完毕,她重新走到他面前。
“你走吧,你欠店里的银两不必你偿还,就当我积德。”
“若你不走,我立刻将你移交官府。”
展丞一直嘴角下压,他看起来已经冷静下来,可却仍然对他刚刚出手打伤主顾的做法不做任何解释。
孔妙禾盯着他,两人的眼神交汇着,但显然谁也不肯让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展丞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破碎:“好。”
他走得干脆,出了双月楼的门,背脊仍然挺括。
而孔妙禾,目送着他离开,站在原地,愣了好久。
直到周围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才垂下眼睫,收回了视线。
……
-
展丞往西边走了数里,又往竹林深处走了一段。
韩尧已经等候在约定的地方,此刻见了展丞,或者说是晏子展,连忙行礼。
晏子展的神色很不好,韩尧自顾自回禀近来需要晏子展知道的事由。
晏子展安静地听着,偶尔颔首,最后沉声问:“二皇子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随时可以收网。”
晏子展点点头,又吩咐道:“届时记得放消息出来。”
从都城传到余州,想必也要数日,他想着,目光又开始变得渺远。
事情都交代地差不多了,韩尧却发现王爷今日有些心绪不宁。
问:“王爷今日……”
“余州司马蔺允良,去查一查。”
“还有他的儿子蔺淳在余州作威作福的事,有必要去敲打一下钱刺史了。”
韩尧一一记下。
末了,韩尧拿出一瓶药丸,说:“王爷,这丹金丸过于伤害喉咙,还是少用为好。”
为了找到王妃,等待时机解释并获取王妃的谅解,王爷先处理好都城的事,处理好皇后方淑慧。
随后找到能工巧匠为自己做了□□,又是找到能致喉咙喑哑的药物。
王爷在余州蛰伏了数日,观察着王妃在余州的生活。
他明明有了绝佳的伪装,却依然犹豫着,不敢靠近。
这些韩尧都看在眼里。
他起初也很不理解,按理说,有误会解开便是,王妃并不像是胡搅蛮缠之人,而王爷也从来不是为了情丝优柔寡断之人。
为何要大费周折,易容乔装来接近王妃。
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毕竟,这也算一种隐瞒。
他不懂王爷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不想将王妃接回王府吗?
那时候,晏子展也曾对他解释一二。
韩尧渐渐明白,王爷本就没有信心将王妃追回。
王爷靠近王妃,是本能。
是赎罪,是保护,唯独不是祈求原谅,更不奢望王妃能随他回府。
仿佛王爷早已笃定,自己已经配不上王妃的回心转意。
他在爱里胆怯,更不懂王妃对他到底是恨更多,还是喜欢更多。
他一向运筹帷幄,唯有在这件事上,他没有丝毫胜算。
一盘死局。
韩尧时常在想,看王爷这副模样,情之滋味,他不尝也罢。
……
-
亥时,双月楼逐渐冷清下来。
孔妙禾打着呵欠在柜台前翻账簿,阿虎阿兴在做最后的打扫。
阿峰毕竟和展丞接触较多,他猫着腰跑到孔妙禾跟前,摸了摸鼻子,说:“掌柜的,阿展在外面站了两个时辰了,外面还下着雨……”
孔妙禾眼皮都没掀,声音也懒散。
“哦,那你叫他赶紧走。”
阿峰挠头:“我要是能叫走他,这不也不来跟掌柜的您说了嘛……”
孔妙禾抬起头来,冷冷扫了阿峰一眼,唇紧紧抿着。
满脸都写着“闭嘴吧”。
阿峰识相地退下了。
孔妙禾看了一眼门口,雨幕给大门做了自然的珠帘,正接续地往下落。
雨声潺潺,似乎越下越大。
不用看,孔妙禾也知道,展丞绝对没有站在屋檐下,而是任由雨滴浇遍他全身。
孔妙禾甩了账簿,莫名很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