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天晚上是不是还抢人被子来着?
阿峰越想越心虚,却看见孔妙禾摆了摆头。
“不是,行了都别惊讶了,干活去吧。”
“那掌柜的,咱以后也能喊你阿禾姐吗?”
阿虎憨厚地笑着,他其实早就想这么喊了,掌柜的待他们不薄,又生得这般好看,是个惹人亲近的。
这展丞看起来唯唯诺诺,胆子倒还挺大。
孔妙禾忙着去后院检视今天刚送来的食材,懒得跟他们说笑。
卷起账簿就敲了二人的脑袋各一下。
“行啊有什么不行,想叫我娘都行。”
她撂下这句话,风风火火脚下带风就走进了后院。
展丞放下一楼的最后一个板凳,听见阿峰阿虎的笑声,向下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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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点确认完食材之后,趁着还未到酒楼客流量最大的晌午,孔妙禾带着展丞登门向华庭赔不是。
华庭仍旧是鼻青脸肿的,但显然伤口都经处理过。
他见到孔妙禾还怔怔的,却在对上展丞视线的第一秒就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十分真实的应激反应。
孔妙禾见了都忍不住弯唇,她将展丞微微挡在身后,说明来意。
那华庭看样子果然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想也是昨夜喝得太醉才闹出这场误会来。
他听完孔妙禾的解释,脸上还浮现了淡淡愧意。
“对不起啊孔掌柜,昨夜是华某太失礼了。”
孔妙禾又与他两个人互相道了好一会儿歉,这件事才算了结。
她从展丞手中接过食盒递给华庭。
“实在是抱歉,我店里伙计不懂事,将华公子伤成这样,也没什么别的赔礼,让厨娘做了几道双月楼的拿手菜带给华公子品尝,多谢宽宥。”
华庭惶恐十分,但还是收下了。
只是他看向孔妙禾身后的展丞的时候,目光仍然是胆怯的。
于是出了华府,孔妙禾特意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展丞。
展丞猝不及防,脸上的表情还来不及转换。
孔妙禾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往前走了几步。
展丞终于反应过来,脸上也浮起点点笑意。
孔妙禾前进,他就后退。
孔妙禾:“好啊阿展,你刚刚在华府就这副表情?”
一副就要将人就地斩决的凶狠模样,孔妙禾伸出食指来虚虚指着他。
刚刚还阴郁狠厉十分的展丞顷刻间堆起笑意,甚至带着些讨好意味地看着孔妙禾。
孔妙禾眼见他再后退,就要撞上华府门前的石狮子了,赶忙拉住他。
“行了,不跟你计较。”
“但是你既然喊我一声姐,我还真得管管你,以后做事千万别冲动,打人更是不对!如果华公子是个难缠的,报了官,且不说别的,你得给我找多少麻烦,你知不知道……”
孔妙禾自顾自在前头走着,边走边絮絮叨叨教育展丞。
她不会知道,身后的展丞听着她的话,绽开笑容。
那眼神也像阳春三月望阳湖面一般,漾着一层又一层水花。
他轻勾着唇角,在一束日光打在孔妙禾发顶时,忽地伸出手来,鬼使神差地揪起一撮孔妙禾披散在两肩的碎发发尾,细细摩挲着。
他不敢太过分让她察觉出异常,只飞速地低下头,轻轻嗅了嗅她发尾的清香。
她终于又像此刻如此鲜活的,出现在他眼前,他有种很不真实的满足感在胸肺间横生。
若是能这样陪着她一生,也不错。
他想。
孔妙禾说了半天,一点回应也没听到。
皱着眉头转头喊:“阿展!你有没有在好好听?”
展丞轻轻一笑,眉眼弯弯。
“听见了。”
“阿禾姐说的,阿展都记下了。”
“阿展此后一定乖乖的,替阿禾姐分忧。”
见鬼了,高大的展丞站在孔妙禾面前,那含笑的双眸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之后,更加耀眼夺目。
孔妙禾忽地有一种错觉。
仿佛说着这几句话的展丞,头上生出了一对耳朵来。
正动着耳朵,弯下身来,等她的触摸。
好像一只忠心不二的小狗,在等主人的一句称赞。
见孔妙禾晃了神,展丞目带疑问,头也往前凑了凑。
就在他的头离孔妙禾几寸之距时,孔妙禾忽地反应过来,下意识伸出手推开了他的脑袋。
“走啦。”她说。
她飞速地转过身,刚刚触碰到展丞柔软发顶的那只手,却莫名有些热意。
唔,真的好像摸小狗。
孔妙禾走得飞快,还伸出手来挡了挡日光。
日光东斜,她却觉得,这春日,怎么越来越热了。
-
临近晌午,双月楼的宾客渐渐多了起来,灶房与外厅各自忙碌着。
孔妙禾则忙着跟一些熟客打招呼客套一两句。
她穿梭在各个席位之间,却因为一两句对话,微微停住了脚步。
“秦兄这趟都城之旅可还顺利?”一人问。
另一人嘬了一口酒,笑:“顺利。”
又说:“我这次去都城,可听说了一个大消息。”
此言一出,那位小兄弟赶忙伸长脖子往前凑了凑,颇有兴趣的样子。
那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半晌才笑说:“听说啊,中宫皇后被皇上罚了禁闭一年,几乎已是废后了。”
“啊?”
“怎会如此?”
“可却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呀。”
“嗳,你懂什么?”
“正是由于担心天下人非议,圣上严令禁止宫中人将此消息传出去,这禁闭一年也因此得来,你想皇后禁闭宫中一年,可不就是相当于是废后了。”
“这消息也是我偶然听到的,据说圣上怒极了,还是大臣相劝才止住即刻废后的打算。”
那小兄弟微微张着嘴,半晌才往嘴里丢了一片牛肉。
似乎是许久才能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他回过味来,又问:“那秦兄可知是为何?皇后触犯了什么律法引得圣上大怒?”
“嘿”那人神秘一笑,也往前又凑了凑,“这可是机密消息,我可只告诉你一人儿。”
“据说是颐亲王翻出了一件惊天旧案,原来九年前,姝嫔娘娘的第一个孩子,竟是皇后害死腹中的,你想想,谋害皇嗣这可是重罪!”
“更何况,谋害的竟是姝嫔的孩子。”
那小兄弟一怔,十分不解:“姝嫔娘娘?姝嫔到底只是一个嫔,皇上竟会……”
“嗳,这你又不懂咯。”
“都城中人人都说,姝嫔娘娘才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嘞。”
……
孔妙禾抽了抽嘴角,可不是,那说书先生没事就爱说这点宫闱秘事,闹得满城人皆知。
孔妙禾见过姝嫔娘娘,确实绝色,但她实在想不出来圣上若是真心宠爱姝嫔又怎会十几年如一日不给姝嫔娘娘升位份,又怎会舍得小七皇子因为母亲位份原因在宫中饱受非议,被人低看一等。
这天下姓晏的男子,心思可真一般难猜。
想到这,孔妙禾垂下眼睫,向下压了压唇角,收敛着自己的情绪。
她离开都城已经两月有余,想必再过不久,都城又要出一件大事。
诸如颐亲王携带太子妃而逃?
届时,这个消息一定能让大俞大地的每一位子民,都震惊到睡不着觉。
孔妙禾闲话听得也差不多了,也没心思去猜测晏子展怎么有心情替七皇子的母妃姝嫔抱不平,都城的风风雨雨,早就与她无关。
她转过身刚想要上二楼,就听见清脆的盘子碎声。
她眉心一跳,下意识心疼她刚买的青花釉瓷盘。
她缓缓转身。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小心的小猴子摔碎了她的盘子。
很好。
展丞无措地站在过道里,一道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松鼠鳜鱼就这么和破碎的青花釉瓷盘一起,静静地躺在地上。
不气不气。
毕竟是新手。
要给新手一个机会嘛。
孔妙禾努力说服自己,顺带着亲自去处理了松鼠鳜鱼的“残骸”。
她还不忘鼓励新手菜鸡小二展丞:“没事没事,下次注意。”
然而,也不知道是她这句“下次注意”说错了还是怎么着。
一个时辰内,孔妙禾听到了五声脆响,心也抽抽了五次。
展丞在厅堂内表演着“论100种摔盘子的方式”,孔妙禾眉间渐渐浮起阴云。
而这最后一次,她亲眼看着,晏子展被猝然起身的宾客撞了一下肩,他轻盈地绕人群,又看似不费劲地躲开了每一次危险境遇。
好不容易来到对应的主顾桌前,却因为地上的一块肥肉,险些就要滑倒。
于是孔妙禾眼睁睁看着,晏子展身子不断摇晃最终恢复平稳,手上的烧鸡却直直飞了出去。
在划出一个标准抛物线后,直直地打在对桌客人的脸上。
沉闷的一声响,孔妙禾甚至还看见鸡爪子直直戳在了客人的鼻孔处。
随后,清脆的一声响,另一个青花釉瓷盘命丧于此。
孔妙禾:……
她扶了扶额,不忍心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