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到站在几尺开外的晏子展焦灼地向她们跑来。
他跑得那样急,脸色苍白,似乎担心失去自己在这人世间最重要的东西。
却在晏子展就要靠近她们的时候,孔妙禾眼见着另一柄箭直直朝她射来。
几乎在同一瞬,一切发生得太快。
她上一刻还在疑惑为什么晏子展跑的方向似乎有些偏离自己,下一刻右肩就被一道巨大的冲击力推得她一趔趄,刺痛的感觉深入骨髓。
一支箭斜斜钉入她右肩胛骨。
她耳边是呼啸的风,眼里是刺眼的白。
她看见晏子展颀长的身影扑向方婉宁,也看见那柄箭直直朝着他的脊背射去。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箭柄的速度太快,她费力地想要抓住,最终箭柄划破她的掌心,一点点刺穿开她手掌心的肌肤。
在那柄剪距离晏子展还有几寸的距离之时,她抓住了它。
她终于被这两股力道冲击地站不稳了,向后摔倒。
她的右肩、左手慢慢洇出鲜血,她终于看清了晏子展的表情。
他环着方婉宁,将她保护在自己的臂弯之下,却转过头,眼中满是错愕与痛苦地看着她。
孔妙禾倒地的时候,将左手攥得紧紧的那柄箭丢在雪地里。
她看见漫天的飘雪落在她脸上,心口却比伤口还要疼。
晏子展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转过身来,重重地将她抱在怀里。
他似乎很害怕,晶莹的泪珠挂在他眼睫之下。
“阿禾,阿禾……”他语不成调。
孔妙禾第一次见到他哭,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事啊。”她笑出声来,拂拭着晏子展眼尾的濡湿。
没关系呀。
不过是黄粱美梦,终有一醒。
不过是千言万语,不敌本能一护。
不过是兜兜转转,赠她一场,空欢喜。
晏子展。
你为什么要哭呢?
你在害怕什么?
你跑向方婉宁的那个时刻,是否也是像我下意识想要握住箭柄一般,脑子一片空白,只是不愿她受伤呢?
她现在完好地站在你身后,你为什么又要抱着我发颤呢?
你哭得那样伤心,几乎要叫我再次相信,你是喜欢我的。
可是,我不想再做美梦了。
我不想再战战兢兢将一颗心捧到你面前,你却将它摔到地上。
雪会停,我的伤会好。
我的痛会渐渐消失。
而这个故事里的男女主角,从来就不是我呀。
孔妙禾丧失意识的前一秒还在想,他没有再受伤,而她救了他,攥住了那柄箭也挺好的。
他在万虫谷以性命做赌换她解毒,她今日在宫墙下也以生命作赔换他平安。
就让他们,从此,两不相欠吧。
漫天的雪飞扬在深宫里,梅树下,一名长相俊逸的男子抱着怀中昏睡的女子,哭得压抑而痛苦。
他明明知道她还在这人世间,却恍惚间觉得。
自己,再也不能拥有她了。
第34章 “因为,爷,不做替身好……
孔妙禾肩部中箭很深, 箭头上淬了毒,她左手手掌的肌肤都被另一柄箭划开,伤口处依旧是暗红色。
她全身发着热, 又因为毒性扩散而一直昏迷不醒。
晏子展守在她身边, 一遍遍用毛巾擦净她冒出的汗珠。
她紧紧锁着眉,苍白干裂的嘴唇轻轻颤动着, 迷迷糊糊说着胡话。
而每当她轻声溢出他的名字时, 他的心里就更刺痛一分。
是他失算了,他原以为方淑慧只是想诬陷阿禾陷害太子妃,所以护住婉宁不受伤就能护住她。
却没想到,方淑慧歹毒到要对阿禾也下毒手。
阿禾倒在雪地里,看向他的眼神是那么凉薄, 那个笑又是那么凄婉苦涩。
他不想这样的,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他护着婉宁,而她受了伤却还想要护着他。
怎么能,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孔妙禾高烧烧了三日, 她做了许多梦,梦里有各种各样的晏子展。
梦到最后,在回廊的尽头, 晏子展对她冷冷一笑。
[你不会真以为本王能看上你这种村野丫头吧?]
孔妙禾在梦中惊恐地摇头, 不是的。
她本来也从来不信,她知道男主角晏子展只能是属于女主角方婉宁的。
可是晏子展, 他那么好,又那么舍弃性命地护着她,她怎么能不触动。
是他一点点将她拉进怀里,一遍遍偏执地告诉她,他可以为了她生, 为了她死。
可到最后,却又告诉她,原来为她做的这一切,只是因为现在他只有她了。
如果有选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方婉宁。
就像那日。
他义无反顾地将方婉宁护在身后。
当她孔妙禾与方婉宁站在一起时,晏子展眼里不会再有她。
……
孔妙禾从梦中惊醒的时候,睁眼就看见晏子展面容憔悴地枕在她床边。
他似乎也陷在梦境里,剑眉紧紧蹙着。
他那么憔悴,就好像受伤的人是他自己。
孔妙禾感受到自己的一双手被他紧紧握在掌心,她皱着眉轻轻将自己的手抽回。
心口却一丝一缕地疼,她连看见他,都感到心痛。
他如今这么守着她,是不是担心一旦她不在了,他就彻底什么都没有了。
可经此一件事后,方婉宁会不会慢慢唤醒自己对晏子展的感情,他们还是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是吗?
她痛得倒抽一口凉气,紧紧闭上双眼,泪水无声地滚落。
床畔的少年身形猛地一动,似乎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察觉出自己手里空荡荡的,忙抬眸去看,随后低哑着嗓子道:“你…醒了?”
孔妙禾别过了头,喉咙发出的声音沙哑而怪异:“你走吧。”
我暂时不想看见你,也不知如何面对你。
晏子展眼中慌乱:“阿禾……我…”
“你走。”她闭上眼,痛苦地滚下两行泪,颤声说:“晏子展,我很累……”
我不想听你苍白的辩解,也不想让你再拿着刀扎一次我的心。
晏子展漆黑的眸失去了光彩,他垂着脑袋,也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屋子都陷入了一种可怖的安静的时候,他站起身来。
他不眠不休守在她身侧好几日,甫一起身,高大的身形都晃了一晃。
他深深地看着不愿看他的孔妙禾,随后轻轻抬手想要拂去孔妙禾脸上的泪珠,她却偏头躲开。
他的手停顿在空中,极为缓慢地收了回来。
“好。”他说。
他走出孔妙禾的屋子,嗅到院落里红梅沁着淡香。
深吸了一口气,他在院落里站了一夜,直到站成了一个雪人。
……
七日后,孔妙禾的伤渐渐恢复,她也慢慢能下床走动,精神也在慢慢恢复。
她的伤口开始结痂,心口的伤也是。
她一直自诩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如果她只是这个故事的小配角,她就乖乖做好一个配角的本分。
她不再对晏子展避而不见,甚至绝口不提要延办或是推迟即将到来的婚礼。
她似乎恢复了平静,积极而主动地为婚事准备着。
可晏子展明白,她不听他提起那日的事,也不再和方婉宁见面。
她杏眸里常常蒙着一层灰暗的光,不似从前灵动。
她又将自己封装进了滴水不露的外壳里,虚与委蛇地配合他演出这一切。
她甚至会为晏子展学会下厨,每日得闲就为他绣香囊荷包,在做好一个王妃的职责。
然而,也只是职责。
她总是浅浅笑着,却再也不开怀大笑。
她不再喊他晏子展,总是恭敬地称他为王爷。
她不躲避他的任何亲密接触,却从来没有带着欢欣回应过他。
他知道的,在那日深宫里,她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喜欢的那个阿禾,就永远与他失之交臂了。
婚期将近,又是年关,王府里整日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但王府的下人都发现,王爷似乎不怎么高兴。
王爷整日整日地发呆,永远紧紧锁着眉头,每每见到王妃,那灼热的眼神似乎能燃烧起一切,可每每那火焰总是片刻后又熄灭,似乎是燃尽了,只剩死灰。
……
腊月初十这一日,春桃慌里慌张进了孔妙禾的屋子。
外头风雪正紧,春桃用力地推上门,将冷风赶出屋子。
她转过身来,边搓手边跺脚:“阿禾,我听说王爷进宫去了。”
“嗯。”孔妙禾神色淡淡,正在认真地在一个荷包上绣仙鹤。
春桃在她身侧坐下,面色凝重:“阿禾,我听说王爷是去改婚期了。”
孔妙禾的针穿过缎面,顿了一顿,而后又穿出。
“改婚期?改到何时?”孔妙禾依旧面无波澜,仿佛婚期与她无关。
“改到腊月廿一了。”春桃说。
原来是提前了,孔妙禾应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春桃看着孔妙禾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犹豫着,往她身侧凑了凑,轻声说:“我听说……腊月廿一是…”
“是太子妃的生辰。”